黎颂临走前,抬眼看了程明笃一眼,眼神沉了几分。
长廊里,瞬间,只剩下了叶语莺和程明笃两个人。
横在两人面前的空气,充满着长达八年的未竟之言。
她想开口,想说一句“程总,好巧”,想用一句最商务、最得体的寒暄,来掩盖心中所有的兵荒马乱。
可当她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无法明辨情愫的眼眸时,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程明笃,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像两块被风雪侵蚀了千年的、粗粝岩石,在互相摩擦。
他低头看着她,注视着她眼角下那道浅浅的疤,看着她那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平静,问出了那个,他或许,也同样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的问题。
“四年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声不响,没有来赴我们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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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50个
第69章
他语气并不强烈,声音在幽暗的长廊内响起,还是从光滑的墙面反射了余音。
一时间,这两句话让叶语莺脑子嗡嗡的,像耳鸣了一样。
长廊尽头,那扇落地窗外的微光,描摹着他凛然的下颌骨相。
他没有逼近,只是站在一个更加恰当的社交距离之外,那双黑眸中重新燃起了执着,重新去试图获得一个迟到了四年的答案。
叶语莺感觉自己的呼吸,在他的气息中,被剥夺了大半。
可有些真相,好像是无法说的。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释这一切。
从程明笃的视角,她着实狠狠将他抛弃过两次。
第一次是八年前,她不辞而别,为了所谓的前程,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暧昧的可能。
第二次是四年前。那时,她已经提前完成了在德国的硕士学业,并成功在国内找到了一个研发岗。
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点点可以与他并肩的、微不足道的底气。于是,她鼓起全部的勇气,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她要回来了。
他们隔着邮件,在三封邮件之内就确定好回程的时间和见面的地点。
谁都没有询问对方的近况,甚至是感情状况,也没有细聊将来的发展。
一切都理所应当到,只要他们同意相见,那一定都做好准备等待对方的,这是种无端的默契。
那本该是他们时隔四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属于成年人的重逢。
原本平时她去机场都是乘地铁的,但是那天带着回国的三大件行李,又下着暴雨,好友兼同学melisa开车送她去机场。
在高速公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超载的货车,从侧面,狠狠地撞了上来,melisa反应不及,握着方向盘的手采取紧急措施仍然无力回天,车子冲出护栏……
在icu里,昏迷了整整两周。
她醒来的时候,错过了回国的航班,也错过了那个她期待了整整四年的、与他的重逢。
更让人痛心的是,melisa当场死亡。
在之后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她都像一具被钉在病床上的、活着的木乃伊。
内心焦灼着,她永远活在对melisa死亡的愧疚中……
她被各种钢钉和支架固定着,动弹不得。盆骨的碎裂,腰椎的重创,以及那些被牵连的、时时刻刻都在发出抗议尖叫的神经,让她活在一种24小时不间断的、炼狱般的剧痛里。
那个曾经在跑道上,可以追上风的女孩,如今,成为残缺的傀儡。
她所有的骄傲、坚韧,与程明笃重逢的勇气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都在这种彻底的、毫无尊严的无力感面前,被狠狠捏碎。
直到半年后有一天,她托黎颂打开电脑,登陆上自己的邮箱,才第一次在劫后余生后看到程明笃发来了邮件。
上一封邮件已经半年很久,他在问她,为什么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语莺看着天花板上那片单调空旷的白。
她想象着,程明笃在江城的国际机场里,从白天,等到黑夜的样子。
她又想象着,如果他此刻推开这间病房的门,看到她这副插着各种管子、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的、残破不堪的样子……
于是,她用一种近乎于自毁般的决心,让黎颂,替她,回了那封信。
一封,她亲自口述,黎颂打
字的,诀别信。
她告诉他,她后悔了,她想永远留在这片土地,去往慕尼黑读博,攀登更高的学术殿堂,她不会再回去了。
——另寻她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