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打开冰箱,低头拧开牛奶瓶盖,就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带着种漫不经心的节奏。她下意识转身,动作有些惊慌,牛奶差点洒出来。
程明笃正站在厨房门口,肩膀松松垮垮地搭着一件黑色毛衣,眼神没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叶语莺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脚下像被地面长出的怪手紧紧缠住,动弹不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走进来,没有打破这份安静,只是走到水槽边倒了杯水,靠着厨房岛台喝了一口,然后忽然低头看向她,像是在大脑里搜寻这张脸。
她没出声,只下意识地把牛奶往身后藏了藏,脸有些红。沉默,是她应对尴尬的唯一方式。
很快,她大脑慢慢反应过来,时刻记得姜新雪叮嘱的礼貌,立刻乖巧地站直,生涩地打招呼:“哥哥好。”
程明笃目光落下,像是轻而易举看出她举动下被人刻意训练的痕迹,开门见山地说:“放心,姜新雪不在,不用演。”
他说得不重,也不轻,声音懒懒的,却又把她整个人击得一震,手里的牛奶瓶还没来得及拿紧,瓶身轻轻晃了一下,发出咕噜的声响,险些砸在地上。
原本以为程明笃是游离于程嘉年和姜新雪故事之外的人,甚至彼此都没说过话,但是他却好像将事情本质都洞悉得一干二净,让人无处遁形。
难怪,姜新雪一直叮嘱自己对程家父子一定要绝对恭敬,即便被质疑也要保持礼貌。
程明笃没多说,像是懒得解释,也不打算追问她为什么要“演”。他将姜新雪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但是无心拆穿。
转头看了眼窗外,风还没停,厨房的窗子没关紧,风吹得墙角那几张便签哗啦作响。他走过去,顺手将窗关了。
屋里一下安静了。
叶语莺觉得今晚不是用餐的好时候,默默把牛奶放了回去,关上冰箱门准备走掉。
他转身,眼神又落到她身上:
“姜新雪竟然把你苛待成这样?”
叶语莺低头:“……没有。”
“我说怎么每天我准备的饭团都会少两个,你今天不吃了?”他的语气仍旧平淡冷沉的,不带一点责备。
她抿了抿唇,眼中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慌乱,有些局促地低声说:“对不起,我以为那些饭团是给大家的……”
但是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她甚至都可以记得每天饭团的味道都是不重复的,而且很美味,她时常回味,甚至偶尔想上学的时候往书包里揣一个。
“……冰箱那格是我做的饭团。”他语气平常,不带责怪,“饭团每天都换新,你不吃也是浪费,姜新雪都带你来了,犯不着克扣你这两个饭团。”
程明笃似乎没把这些插曲放在心上。他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大手拿出三个饭团,将两个放在她面前,转身离开了厨房,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待程明笃走后,叶语莺才彻底放心下来,气氛忽然没那么紧绷了。
她抱着饭团站了好一会儿,酝酿了很久,更多是在分析这件事会不会被姜新雪知道,如果不会被知道,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剥开饭团的外包装,就着里面香脆的紫菜,让小小的饭团填补她半夜的饥肠辘辘。
她有些不懂,程明笃应当是厌恶姜新雪的,因为他看穿了姜新雪想要利用感情改变阶级的心思,而自己是姜新雪带来的——他理应是反感自己的。
但是,他们这种尴尬关系下,她反而觉得程明笃冷漠的态度下,反而比自己母亲还多些善良。
叶语莺坐回了那张厨房小凳上,夜色顺着窗帘缝隙滑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斜斜的光线。
她把两个饭团放在手边捂了捂,没有急着吃,而是捧着牛奶,轻轻晃了晃瓶身,听着牛奶在瓶中发出的晃动声,这才开始感觉刚才遇到程明笃的画面是真实的。
“饭团每天都换新,你不吃也是浪费。”——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自然。
不像怜悯,也不像施舍。
那语气甚至让她第一次觉得——她吃两个饭团,不需要感到愧疚。
她的胃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终于放松下来。小心剥开饭团上的塑封纸,一股熟悉的饭香和芝麻香涌了出来,米粒软糯、口感还在,很难想象饭团丰富的味道是如何从一个如此辽远的人的手中被做出来的。
她想象不出来,但是这两个饭团像是她忐忑不安中为数不多的安慰。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捧着什么宝贵的东西,不舍得太快吃完。
耳边是时钟滴答声、风吹树叶的哗啦声,和她细细咀嚼时下意识压低的吞咽声。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在午夜见过程明笃,但是冰箱中的饭团每天都在换新。
冰箱里永远会静静躺着好几个饭团,她拆开包装的时候能从每日变化的味道中捕捉出程明笃在这宅院里出现的痕迹。
他总带着些不可捉摸的神秘。
上学了一周后,叶语莺害怕的一些东西还是来到了。
有人在课间跑过来跟她说,葛洁邀请她放学后一起看好戏。
叶语莺一头雾水,但是她在这一周内已经发现了班里的团体现状。
葛洁是班上类似大姐头的存在,年纪不大,成绩中游,却偏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靠山,平日里在学校里嚣张跋扈,有着一群忠实追随者,是连老师都不敢管的存在。
叶语莺没有听懂曲中意,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放学就去等公交车,车一来,跳上公车就走。
她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全班都在阴郁地盯着她看,空气中带着压迫感,让她本能地不安。
她低着头走到自己位置,像往常一样把书包放下、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尽量安静。
可那些目光没有移开,反而像钉子一样扎进她后背。
结果感觉到裤腿有些粘黏,她正欲回头查看,却发现校服裤已经被整个粘在凳子上,不知是谁往她的凳子上抹了强力胶。
“谁干的?”她刚脱口而出,全班就爆发出巨大笑声,将她全部愤怒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