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微眯起眼睛辨认道:“不是这栋,隔壁那个矮一些的才是。”
李现青试图分辨,但显然还没熟悉到这个程度,便用手指指着远方那几栋流光璀璨的大楼,挨个点过。
聂云驰也不嫌无聊,不厌其烦地给李现青介绍每一座高楼。
声音被江风吹的有些散,两个人靠得近了些。
李现青听着听着就笑了:“怎么这么熟练?”
聂云驰无奈地晃了下手里的威士忌杯,说:“每天都见的,想不熟悉都难。”
“那是因为你工作在新城,家也在新城。”李现青抓了一下从掌心流走的风,“你一直就在宝江两岸生存和生活。”
于是李现青又想起自己那天站在聂云驰公司楼下时想到的比喻。
“那天我去找你,站在楼下抬头看的时候,觉得大楼很像一个蜂巢。”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而你就是住在里面的一只工蜂。”
流淌金色蜂蜜的蜂巢和亮着金色灯光的格子间。
何其相似。
聂云驰闻言,轻笑着摇摇头:“那我比工蜂更惨一些,工蜂至少还能住在蜂巢里,而我还需要早晚两岸通勤。”
李现青被他的回答逗得笑出了声。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聊?”聂云驰有些无奈。
“是很有钱。”李现青听完对着宝江用手比了个大圈,将两岸繁华圈进去,“a城这么大,绝大部分的人会选择坐公共交通,单单就这一点来说,地面通勤太过奢侈了。”
他将目光移到聂云驰身上,说:“你住的地方太高了,看不到低下二十米的通勤人群。而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无聊是最不紧要的。”
李现青从不避讳提及两个人之间关于金钱和财富上的差距,他承认这些客观存在的事实,亦不曾为此感到自卑。
聂云驰听完,就着杯子喝到一口属于纯饮威士忌的原始风味。
他仔细想了想李现青的话,点了点头说:“那我就是一只很有钱的工蜂。”
“怎么还是工蜂?”李现青笑起来,“那我是什么?”
聂云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是小鸟。”
“你梦里那只小鸟吗?”李现青被风吹得眯起眼睛,“你之前说我像杏仁,现在又说像小鸟,那以后还会说我像什么?”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聂云驰的食指有节奏地慢慢敲击着杯子,“你容我慢慢想吧。”
李现青却摇了摇头,右耳垂上的银扣折射出散漫的白光,吸引着聂云驰的余光:“聂云驰,我不是猫,也不是小鸟,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聂云驰转头看向他,但一时间没有说话。
李现青顿了顿,眺望着夜间宁静的宝江说:“你把我当李现青,只当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李现青就好。”
聂云驰觉得李现青真正想说的可能不止这一句,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提醒音。
李现青低头看去,发现是a大的一位老师在复试沟通群里发布了一条通知。
“各位同学:本次复试成绩已在学校官网进行公示,请大家自行前往[链接]查看成绩,祝大家一切顺利!”
李现青感觉到一瞬间的心悸,指尖颤抖着点开了那条链接。
随着页面的跳转,李现青的五脏六腑也随着空白页上旋转的虚线圆圈一起天旋地转起来。
聂云驰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李现青紧皱的眉头和抿起的唇,一双杏眼凝重地盯着手机上“正在加载中”的字眼。
游船行至江心,信号也随着江水起起伏伏。
页面加载了一次又一次,“正在加载中”的字眼灰了又灰,就在李现青终于第不知道多少次退出重进的时候,看到了完整的页面信息。
简单的白底黑字却好像一阵漩涡,看得人眼睛发昏。
李现青直接一股脑滑到了名单最底部,开始屏住呼吸一个一个努力往上找。
然后在中间的位置,“李现青”三个字映入眼帘。
手机险些从他激动到颤抖的手中滑落。
“聂云驰,”李现青抬起头,笑意像桃花一样从眼角眉梢开始蔓延,呼吸吞吐间就溢出一片春意,“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聂云驰一听连声恭喜,而话音未落,就被李现青扑了个满怀。
他一边单手扶着李现青的背,一边稳住握着威士忌杯的另一只手,威士忌在杯中晃动着旋出几道弧痕,掀起一点泥煤味,却没有一滴溅到李现青身上。
半响,聂云驰轻轻拍了拍李现青的背,再次郑重地说声:“恭喜。”
游船在宝江上横渡一个来回,将船上游客送回启程的码头。
沿着宝江沿岸狭长的湿地公园一直往回走,就能走回聂云驰的那套江景平层。
a城的春来得不明显,白天的宝江公园放眼望去全是葱绿的高大乔木,阳光透过摇曳的枝叶,层层叠叠地照在地上,还有一汪不算小的人工湖,湖畔种着过了变红期的落羽杉。
而晚上的宝江公园灯如残月,泛着昏黄,在这里散步的人彼此望去,皆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今晚的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不知道走过了几棵树,聂云驰突然问了一句:“青青,你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