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腕上的伤被他疗愈好,他才猛然惊醒,眉心舒展,阴戾散去,又是那副清冷模样。
他忽而抬眸,目光滚烫地落在她的额心,那血红色般的印记。
师父曾说,当年的魔帝黎玉昭也有这样一个印记,师妹便是她的魔胎。
魔胎……本就当诛,不是吗?
他魔怔地缓缓伸出手,朝着师妹的脖颈靠近,越是靠近,他的手便越是难以自控,最后生生僵在半空中,停留在距离她喉咙一寸处。
不知何时,他的眼尾泛起了红,瞳眸如同化不开的墨,晦暗深沉,眼底深处隐隐有一抹挣扎和痛苦交织滑过,到最后又是那熟悉的怨。
为什么,师妹会变成如今这样?
为什么,师妹要如此心狠?
师妹她从未考虑过,若她入魔,他又该如何自处,她从未想过,届时他会如何又该如何,就这样任性而为弃他于不顾,狠心将他划入敌对阵营,如同死敌。
她可有想过问他,他是否愿意如此?
隐忍轻颤的手微微蜷着,点点向上偏移,指尖滑过她的肌肤,轻抚脸庞,指腹无意间摩挲她的唇角,动作看似温柔,却因情绪失控时而用力。
许是被人如此触碰泛起了痒意,背靠树干的青衣女子抿了抿唇瓣,扭头偏向一侧,恰好将半张脸放在了青年掌心。
沈卿言感受到指腹被她轻轻一抿,心神一恸,指尖似被烫了般缓缓收回,视线临摹着她的唇瓣,良久,记忆中那段亲密缠绵的画面蓦地浮现。
霎时间——
他神色转冷,沉沉闭上眼,将所有杂念驱逐干净,最后果断起身离去,将灵绳的最远距离由一丈改为了三丈。
这一夜,师妹又说了许多梦话。
而他,也听了整夜的呢喃。
记忆最深的,最让他动容的,是那句——
“师兄……别杀我……”
每每听见,心中便如有刀剜。
翌日清晨,林中云烟缭绕,模糊了前路。
沈晚棠活动着手腕,腕上的伤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也能动了,只是仍然使不出力。
她一边跟在沈卿言身后,一边捡了根树枝挥舞着,可一旦想要用力,那树枝就会掉在地上。
最后,心中长叹一声,看来,她得找个人治一治,但这个人不能是师兄。
前面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停了,她一时不察,走到他身边才发觉,山下竟是一座被幽火点亮的城池,里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魔域?”沈晚棠感受到这座城池中浓郁的魔气,不禁眯眼思忖起来。
她原以为经传送符一事,他们早已不在魔域,而是什么幻境当中,却没想到,竟然让他们发现了这么一座魔城,证明,还是魔域。
沈卿言只盯着下面看了片刻,抬步正要下山,远处传来的手令却突然送到他的面前,这一次上面的字言简意赅,尤为简单粗暴。
【沈卿言,还不快给为师滚回来!】
其中透出对他的忍无可忍,以及师父的暴怒。
在来魔域之前,师父将广场一半的弟子派给了他,一起的还有几位真君的师弟,可他却谁也没带,孤身一人闯了万戮城。
师父如此暴怒,或许是担忧他意气用事,到时他又该叫他失望了。
其实那日,站在云华殿前时,看着弟子们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他便料到了。
师父已将回溯镜中师妹杀人、吸食魂魄一幕放与众弟子观看,为的便是让他们将矛头对准师妹,对准魔族,逼他醒悟,继续做那无心无情的清玄神君。
师父如今想要的,或许只是逼他杀了师妹。
这世间,也只有师妹能令他从高台跌倒,狼狈得不复从前的他,师父担忧的,或许便也是这些。
不由得,他忽而侧目看向师妹,眼眸幽深。
师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人命,早已数不清了,自回阴村开始,也或许,自十五年前开始……她早已万劫不复。
这样的她,他本该亲手杀之,为世人除恶。
是师妹让他也同样背负了上千条人命,那都是无虚宗弟子,他的同门。
他杀了师妹,这本就是一条正确的路。
可他,却远不及师妹心狠……
或许,当他理清心中那缠绕成结的线,理清那各种不明情绪的感受,方能做到亲手杀死师妹。
如若理不清,那便将师妹锁在无虚宗,何日理清便何日放出,再杀之……
是了,理应如此。
沈晚棠被他盯得久了,隐约觉得后背爬上一股子寒意,令她浑身颤栗,警觉师兄的危险,无意识地往后退开几步。
“师兄在想什么?”她试探开口。
闻声,沈卿言这才收回视线,抬手触碰师父的手令,说明“已阅”,却并不回宗,只因眼下受困魔域,无法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