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音说:“小的时候,父亲曾教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你们赠我一只新手,我该为你们做些什么?”
“我去你家的时候,看见有几卷没卖的画轴,可以给我吗?”
“那是我的手坏了之后画的,很丑,卖不出去的。”
“画的是什么?”
“仕女踏春图。”
“我就要这个,雪鹭……”漆萤又道:“雪鹭说很喜欢你的画,但是我们买不起。”
大概是喜欢的吧,不过从前慈音的书画确实卖得极贵。
“那好吧。”慈音也不能再推阻什么,她说:“我想你应该不是活人。”
普通活人哪里能见鬼,又哪里会有鬼息在身。
“嗯。”
“鬼息我不能还你了。”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
其实已经不多了,给谷雨一点,给杀猪汉一点,给慈音许多,也就剩了十之三四,前几日,枕微已经在催促她去活人那吸食阳气了。
“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要走了。”
“要走了?”
漆萤微诧,她们以为慈音一定会去报仇。
“是啊,我的尸骨完整了,没什么好再留恋的。”
“那……”
慈音知道她要说什么,笑笑道:“在我幼时,他也曾是个慈父,我记得有一回族中堂兄来我家,与我炫耀他父亲在西域胡人手里买的和田玉风铃,我很想要,奈何坊门已闭,坊里的玉石铺又买不到和田玉,父亲就用青玉给我雕了一串风铃,虾子青的颜色,也不比堂兄的差。”
“哦……”
漆萤没了兴致,问道:“你的手还疼吗?”
慈音摇头。
曾经她最宝贝的,便是自己的那双手,人人都以为她是得到神明赐福,才擅于书画,只有她自己知道,第一回写字时,先生曾说她家狗用爪子蘸蘸墨,都比这写得好。
不过她不会对外人说,因为有神明赐福的噱头,她的墨宝会卖上更高的价钱,她需要很多钱,来把母亲的心血赎回来。
元嘉二十四年秋,母亲病逝,慈音十二岁。
她不会想到三两年的时间,父亲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于她而言,那霪雨连绵的深秋仿佛永远过不去,潮气会打湿她每一寸筋骨,致使她疼痛难忍,寸步难行。
从前她年纪尚小,守不住母亲的家产,长大后,搬进敦化坊,买了柄胡刀搁在枕下,父亲回来要钱,她就发疯似的,拿着刀乱砍一通。
坊间传闻对也不对,父亲没从她这儿拿走过一枚铜钱。
至于她的手,依照父亲的说辞,是野狗咬的。
八月十五,中秋,她去母亲墓前烧纸祭拜,归家途中,无故昏厥在郊野间,醒来后,父亲说她的食指被野狗咬断,丢了一节。
瘦弱的男人在她床前恸哭不止,身子抖如筛糠。
慈音一直知道,坊间隐约有传闻,昆仑木乃是天地灵气孕毓而生,得到它,便会得到神明庇佑,福运恒昌。
然而她未曾想过,信了这等讹传的,会是她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