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唐绮大婚之前,柳栖雁就不想看到这对璧人有朝一日劳燕分飞,可唐绮那孩子实在是太有主见了,她婚前便立下一纸和离书,托柳栖雁代为保管,定了哪日她踏进死局,胜负没有完全把握时,要同人家小姑娘分道扬镳。
柳栖雁不敢苟同,却不好干涉她的决定。
感情的事,旁人插不上手。
本想经由夏初那场关于解星宝的命案,唐绮会改变心意,未料至今唐绮也没将这份和离书给要回去。
方才柳栖雁听到唐绮单枪匹马独自闯皇宫,就知晓唐绮不愿把于家牵连到皇权斗争里头来了。
她在静立的时辰里想到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真立时找上了门。
柳栖雁整好衣衫,立在檐下迎人。
那身着浅青绡纱的小姑娘,由女使搀扶过了院子,步履匆匆,走得很是急切,她的脸被油纸伞遮了大半,人行在暴雨中,身影单薄又模糊。
柳栖雁看不清。
燕姒冒雨奔波而来,同女使一道,恭敬地在檐下行了礼。
先生。
柳栖雁在心底发出长叹,这张脸近看之下,粉雕玉琢,是被人好生捧在手心里娇养出来的,贵气逼人。
唐绮是真的很疼爱她妻吧。
柳栖雁这样想着,伸臂指向堂屋。
丫头,进屋再说。
燕姒颔首应了,随柳栖雁走进屋内,这一老一少落了座,侍从奉好茶便尽退出去,燕姒身边带的泯静也跟着到外边相候了,*她才率先开口。
先生病可好一些?
柳栖雁坐在主位,侧首看向燕姒。
她说:这把年纪了,数着日子过,便无所谓好与不好了,你寻过来,是有事要同我相商?
燕姒垂下睫,如实答道:晚辈为殿下的事而来。
柳阁老点头道:殿下闯宫,我已听说了。
燕姒看到柳阁老满头花白,那双往常精锐的眼睛里失去神采。
她苦恼地对柳阁老道:先生尚在病中,本不该劳您费心,但此事和殿下性命相关,晚辈实在失礼。
柳阁老捧茶的手颤颤巍巍的,默了片刻才说:殿下孤身闯宫,是不想拖累你啊孩子,侯爷和于六小姐,也不会允准你出动银甲军帮她一把。
燕姒听到这些话,鼻间泛起酸涩,她垂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妻妻本是一体,哪里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得帮帮她。
柳阁老叹气道:周氏控制了皇宫,官家病重起不来床,朝中大臣尽数困于宫内,神机营和御林军在四大宫门严防,宫中天罗地网,她已孤身赴局,你打算如何去帮?
燕姒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得了于红英提点,此刻已有了办法。
她立时道:先生!椋都还有锦衣卫十二所啊!锦衣卫眼下群龙无首,指挥使王路远也被困宫中,我无官职在身,能说动锦衣卫入宫护驾的,便只有先生您了!
并非如此。柳栖雁颇为沮丧道:锦衣卫历来直接听命官家号令,哪怕我如今是太子太傅,也说动不了他们,丫头,你想得过于简单了些,若非这个铁律摆在那儿,中宫岂不会防范在前?
于红英没提到这点,燕姒则是急中遗漏掉了。
此刻听了柳阁老一席话,她如遭大慑,复又心神恍惚起来。
难道姑母是诓她的么?
于延霆让于红英赶紧出城,拦截前来椋都述职的于徵,要让于家人从皇权斗争里脱离出来置身事外,而锦衣卫作为天子近兵,不得皇帝命令,不会被任何党派煽动。
除非锦衣卫全部归顺二公主!
可谷允修死后,崔漫云被调离椋都了
一时之间又撞进死胡同,燕姒脑中一片混沌,总觉得还有哪里是可以突破的关卡,可她实在想不出。
她自然想不出,连唐国三朝元老都想不出,更何况区区一个她,她到底骨子里还是个奚国人,在唐国活过来,距今才不过一年半载。
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这一日,燕姒的心境冲上云霄又跌落回谷底,好不容易爬起来些,此刻在柳阁老逃避的视线里,彻底跌了个粉身碎骨。
柳阁老的沉默,无疑是在告诉她,二公主此番进宫,凶险万分,而身在宫外的旁人,再无法对其施以任何援手。
燕姒没有再作停留,她站起身来朝柳阁老行礼,行的是唐国的弟子礼。
这一礼,袖袍牵得浮动,被天际闪电照出炙白的决绝。
柳阁老抬手扶她,泪水夺眶热出。
老妇受之有愧。
燕姒脸上没了表情,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里灵气渐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