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姒将膏给了他,他便说:多谢姑娘。
嗐,我把你当弟弟疼,这点小事儿,不值得谢。
宁浩水闻言,啪地将书丢到桌上,严肃地看向燕姒,他说:姑娘待奴自然是极好,可姑娘到底是为将来铺路,还是被那二公主迷住了心窍?姑娘可有想过,他日若真入了公主府,这一生便注定无子嗣。
燕姒站直了,目光越过小窗,看向外边庭中逐渐枯黄的那些草木。
她沉静下心来,细想了一会儿,才道:从前,我以为我盼一生一世一双人,盼与子共天伦,后来我想,又不是。
宁浩水随燕姒听学,读圣贤,知礼仪,能辨是与非,亦懂得天理人伦。此刻却不懂燕姒了。
他问:为何又不是?
浩水你看。燕姒伸了伸下巴,正对庭院,道:一岁一枯荣,是我阿娘说万物循命,祸福各安。但我阿娘而今如何?她与我痛忍生离。
宁浩水循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满庭已见深秋的颜色。青的草不知何时悄然黄了,嫩的枫也默默转向血红。
他心有疑虑,说:正因姑娘势单力薄,才要长远地谋算将来,不是吗?
燕姒淡淡露出笑容,继而摇头道:不是的。
日渐渐西移,沉下去,星星才探头。
宁浩水稍仰着头,视线回到她单薄娇小的身姿上。
他看到他家姑娘恬静的笑容,被夕阳映出温柔美好的软芒。
燕姒长叹一息,叠手说:为人父母,终其一生都在为子女而计,那为人子女又如何?投了什么胎,就要担什么事,菡萏院的六小姐是,分布侯府各处院子的先主人是,一国之君王如是,一国之公主如是,我亦是。
宁浩水听着她细语,陷入沉思。
燕姒又道:生命太短暂,光阴易流逝。你知我如今身临困境,便当懂我多向往挣脱束缚我手脚的枷锁,多期盼冲出权势铸造的坚实牢笼。这条路难走,一不小心,说不准就会碰个头破血流。若再有子嗣,岂非害人害己
与子共天伦,这一世怕难了。
若能求得其次,得一人相伴一生,那也是好的。
宁浩水懂了燕姒的话,良久没再作声。
在这短短几句话中,他回忆起陵江货船上,那双朝他伸来,最温暖的手。
他家姑娘是世上鼎好的人,是最心善最纯净之人,不属于这里,也不该被困在这里,他心中涌起酸涩,他的胸口如压了千金大石,闷得透不过气。
可他还是太弱了。
离了侯府,离了椋都,姑娘这一生,又能怎么安然度过
不知是何时,外头刮起了风。
一枚枯叶坠下枝头,被风卷着飘向远处,慢慢消失在视野。
宁浩水听到他家姑娘轻轻叹息。
她说:天下为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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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别姬
◎赐她全尸,送归故土!◎
秋雨下一场,天便冷几分。
寒露过后,接连霜降,外头的雨下得跟瓢泼似的,国子监学堂中,朗朗书声遮盖不了时不时炸起的惊雷声。
燕姒惯常趴着睡觉,夫子讲《孔》《孟》,手里握着戒尺下堂,穿梭在书案之间,眼见要到她跟前了,邻座的三殿下伸手过来,推了推她的胳膊。
燕姒勉为其难撑坐,抱着书,随意翻到一篇。
夫子路过后,她的案上便多了一个纸团。
燕姒用袖子遮挡了,偷偷去看唐亦说的什么。
唐亦字写得端正,像他的为人。
他在纸团上写,二公主明日生辰,早朝后在宫中参拜了宫里的主子,午时在公主府摆宴宴请好友,想必也会给忠义侯府送拜帖,但公主府明日定是忙得紧,怕照顾不周,所以他想到侯府接了人,一道往公主府去。
燕姒谨记着于红英的吩咐,提笔在纸团上写了个好字,在趁夫子背对自己,飞快塞上了唐亦的桌案。
午时放课,天已昏暗,外面雨势太大,众多学子都困在了堂前,等着各府的人来送伞。
宁浩水早有所备,欲从书箱里取伞,燕姒侧首,看到对面另一堂的贵子贵女也都在等候,有解星宝、楚可心等人。
她按住宁浩水的手,摇头道: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