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我若是娶于妹妹,便要诚心待她,没想过夺什么权。唐亦愁道:大哥已到兵部历练了,东宫之位,他更能胜任,而且他又是嫡出
宣贵妃见他又不乐意,先前的好声好气顷刻没了,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嫡出又怎么样?他又不是亲生的!这母子二人早晚离心离德!
唐亦不爱听这些勾心斗角,无奈道:母妃慎言。
寝殿内烛火明朗,照得宣贵妃面露锋芒。
此事暂且先不说,周氏原先不知于家有后,打错算盘早早给大殿下娶了周家女巩固外戚,又将大殿下送去兵部,想要从姜国公手里夺权,你瞧,她一步错,步步错,眼下正是你的大好时机。你还不愿谋取东宫之位吗?
一提及此事,唐亦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儿。
他打小就因宣贵妃专宠,而被罗家叔伯们当储君教养着,言行举止循规蹈矩不说,十年寒窗从不敢懈怠分毫,可他并不是天生聪慧的人,只因肩上扛着寒门势力所有期许,才奋力活成如今的模样。
无人疼惜他的冷暖,也无人顾虑他的喜恶,他根本就不想去争那万人之上的王座,可他又读着圣贤书,不能忤逆尊长。
这满殿的富丽堂皇非他所爱,当听到他母妃叫他利用婚姻之事去夺权,他只感受到无言的凄凉,他活得可笑,却毫无对策。
唐亦沉默许久,宣贵妃复又拉起他手。
亦儿,母妃苦心经营多年,才有罗家如今地位,若你不争,来日你父皇仙去,大殿下念及手足之情能容你,周氏能容下我么?她恨我已非一朝一夕,不光是我,整个罗家乃至寒门子弟,届时莫说给周家提鞋,会连猪狗都不如。你怎么能不争啊?
这些话,唐亦从小听到大可倒背如流,此刻再听,已是心如磐石,半点不为所动了。
宣贵妃好言劝说一阵,见唐亦脸色仍是不虞,只好另辟蹊径,哄说道:你不想这些,你想想于家妹妹,你不喜欢她么?她一个小姑娘,脸皮子薄,若等不到你主动提,又被旁人相中呢?你听母妃一回,就这一回,成么?
磨了这半晌,眼看时辰渐晚,唐亦最终没磨得过宣贵妃,点头应下后便走了。
熙和宫今日不冷清,唐亦一走,宣贵妃眼中却浮出亢沉孤独,她斜靠软垫,指间绕着一缕发,低头时,瞥见其中有一根,被殿内暖光映得刺眼,竟是雪白。
怎么还有白头发了呢?
她恍恍惚惚地下榻,匆忙坐到妆桌前,对着铜镜去扯那扎眼的细白,扯着扯着,长指甲带下好些根青丝,而那白发却还在。
她双眼失去神采,手上越来越急躁
刚进殿来伺候的嬷嬷看到,急着上前按住她手,焦急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啊?不能再扯了,官家最喜爱您这三千青丝。
宣贵妃脸上神情木然,眼泪无声滚落下来,她喃喃道:乳妈,我有白头发了,我老了。
酉时末,于侯用过晚膳,留家中两个小辈续话。
他褪下了官袍,着一身暗夜蓝万字纹素长衫,抄高袖子坐在石阶上,对庭院中扎一字马的孙女儿指点:歪了歪了,左腿往回收。
入夏还早,燕姒只穿薄衣,额上已淌汗,努力协调着腿,这下子正没有?
差不多,差不多。于侯伸手抓起琉璃盘里的黄瓜,敷衍着道。
差不多也是差,再收点。于红英的背靠在轮椅椅背,接着方才的说,推翻前太子案的确开罪周家,但搅乱椋都只是第一步,催动他们去争,东宫之位一日不见分晓,你的婚事便不能草率,罗家的船,也上不得。
燕姒想了想唐亦,待她好是好,就不知缺了什么,约莫是性子太腼腆,教她喜欢不起来。她道:这个我晓得了,今日的宣贵妃,来日的第二个前朝太后,不论周家还是罗家,二者没差,都是官家心头结。
你的腿动了。于红英毫不仁慈道:明日入宫赴宴,你切忌出头,楚畅和罗兆松的事儿,你若沾手,便是开罪宣贵妃。除此以外,还有一人,你要万分小心。
燕姒咬着后槽牙问:谁?
于侯抢说:中宫娘娘。
燕姒收腿换气,疑道:她不是不操持百花春日宴多年了?宣贵妃的主场她也去?
于侯牙口好,把黄瓜嚼得嘎嘣响,他说:咋不去,她光有钱咋个行?玩一箭双雕玩砸了,官家不动国公爷,教宣贵妃白白捡到个便宜,这下要想咱们头上了,要不了你的命,也不会再教宣贵妃得人呗。
眼下怎么赶在唐绮之前搞到先帝密诏,燕姒都还没想到,这又冒出个春日宴,她心累,有苦无处说。
那个大殿下不是有正妃,中宫娘娘去春日宴,又能作什么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