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失了分寸,立时反应过来,又欠身朝那万里山河图一拜:请公主安。
免礼吧。成兴帝瞧着燕姒说:国公爷你见过了,传你上殿是要问问,今日忠义侯府,你可否污蔑国公府买凶行刺了?
满殿烛火耀光,那绸屏后面坐着的人隐约拂了长袖,让燕姒觉得心口痛。眼下她倒顾不上去多想,掀起裙摆跪下去。
启禀陛下,臣女流落民间十七载有余,向来安稳度日,不想有人泄露臣女身世,迫臣女回椋都认亲,途中遭到多次暗杀,虽九死一生心中仍有余悸,今日府中设宴,国公府不分青红皂白抬棺前来,是要臣女的命,臣女知道此事有误会,可国公夫人不依不饶,臣女不得不疑,因此才有一问。至于是否污蔑,臣女并未妄下定论。
成兴帝干瘦的手在面前一堆奏折里翻来翻去,找出一份折子,让身旁太监拿给姜国公。
姜爱卿啊,八日前朕看了你这折子,也问过于侯,这丫头进了侯府该当如何,于侯不是把她记到你女儿姜舒名下了吗?你们今日在朕眼皮子底下,又是闹的哪一出?
燕姒跪在热烘烘的地上,心中疑云渐起,皇帝为何不听她前面所述,只去敷衍姜国公?
她尚未深思,姜国公已接过奏折,弯腰朝成兴帝一拜。
陛下!状纸上说得很明白了,当年承蒙陛下天恩,为臣女儿赐婚,婚后她陪同于颂返回西北戍边,大将军却从不入她帐中,实是心中有所钟爱,欺瞒我儿已至她郁郁而终,臣有我儿家信为证,实难容这母女,若她生母出身清白便罢,可她生母人呢?
成兴帝听得着实头大,要不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燕姒知道,他也没法子啊,这桩婚事是他赐的,他皱起眉,目光辗转几许,最后看向于侯。
她生母人呢?
众人都没想这一问会落在于侯头上,燕姒斜眼偷偷瞧,于侯面上露出几分惋惜,拱手说:陛下,不是有刺杀么,她生母在回椋都途中,和她失散了,如今下落不明。多半是
他话音未落,燕姒瞅准时机,俯身向成兴帝磕头:侯府拿到一人,是先前将臣女身世宣扬出去之人,爷爷年迈心软,此事至今未审出结果,想必此人与行刺脱不开干系,为还国公府清白,臣女惶恐,恳请陛下下令彻查!
殿中一片死寂。
燕姒匍匐着,不知这些人是何脸色。
过了片刻,成兴帝才不露情绪地缓说道:于爱卿,人明日提到大理寺去,立案从严查办,务必还国公府清白,今日就先退下吧。
姜国公告状不成反惹身事儿,可他又不敢驳了皇帝面子,心里的憋屈都快翻江倒海了,嘴上却只能说:微臣遵命。
于侯将燕姒从地上扶起来,正要随姜国公一同告退,外间突然响起老妇哭喊声,内宦匆匆进殿,成兴帝脸色一沉,说:曹大德。
他身旁的太监立即猫腰小跑过去,那内宦与其耳语几句,折回来禀告说:陛下,是国公夫人知道于家姑娘来了,跪在殿外求见。
众人停步,成兴帝猛地起身,怒道: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姜国公忙不迭折回跪下:陛下恕罪,臣治家不严
成兴帝咳嗽起来,曹大德赶紧端茶伺候,成兴帝不耐烦地推开他,指着姜国公道:爱卿当勤政殿是给你断家务事的地方么?今日朕便给你断上这一回!
姜国公浑身抖如筛糠,快哭出来似的,急道:陛下息怒,微臣岂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成兴帝气得以拳捶桌,伸手指向燕姒,既是要断陈年旧事,晚辈不宜在场,你先同公主侯在一处。
燕姒只觉心口处更加痛了。
成兴帝约莫是怕国公夫人过于激动,而有了这番安排,苦了她刚迈进这唐国皇宫,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天子跟前陈述,腿还尚且软着,就要见到前世要了她命的人。
皇命难违,内宦走过来请燕姒,她只好硬着头皮,艰难地迈开步伐往那绸屏走。
绕过万里山河图,燕姒垂睫,一双漂亮弓鞋率先映入眼帘,弓头用银线绣着凤鸟,凤鸟的羽翼隐没在云团般的袍裾下。
青白相交的坠地广袖稍加摆动,内宦便在燕姒身侧,小声道:殿下请姑娘过去坐着。
燕姒双手发麻,脑中已是混沌不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刚落座,成兴帝就宣了国公夫人入殿。
姜夫人约莫是仗着年岁和诰命在身,进了殿先就扑跪在地,哭诉道:老身请陛下做主!严惩害死我儿的真凶!
成兴帝坐回软椅上,冷声道:谁是你所说的真凶?
姜夫人道:于颂原配妻女便是害死我儿真凶!
于侯从旁叹气道:嫂嫂竟说些摸不着边际的话,儿媳去时,老夫那孙女儿还没出生么,怎会害了儿媳性命。
姜夫人趴在地上痛哭道:就是你欺瞒陛下!将于颂心有所属之事按下不说,这才哄得我儿嫁入忠义侯府,年纪轻轻守活寡,思郁成疾早早去了,可怜老妇白发人送黑发人,今日你还妄自将那孽种记入我儿名下,教我儿九泉难安!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