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被推着向岸边前行,红缨伞随之而动。
一行人登岸,荀娘子独自迎上去,待离得近了,朝伞下不良于行的女人道:多年不见,你
呵呵呵。伞下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女人的手随意搭在膝上,腿么,废了就废了。你打算让她跟着你,一辈子东躲西藏?
荀娘子挺直背脊,眼底疼惜之色一瞬即隐,她语调淡漠地说:六小姐既亲自来了,又何处能供我躲藏。不是已料到我会走水路至此登岸,前往椋都么?
女人沉默不语。
荀娘子又道:于红英。你就不能念在昔日情分,念在血脉之亲,为她谋条生路?
今日不谈你我旧情。女人不自觉收紧十指,将裙衫攥起褶皱,我如何不是为她谋条生路?她的生路在忠义侯府。响水郡的南城门阻截,望乡码头的暗夜刺杀,还有今日这些杀手,你当你真能保全她么?你以为你算个什么?只有于家,才愿意让她活。
她句句诛人心,荀娘子辩不过她,便垂下手臂,自弃道:是,我什么也不是。
于红英。椋都忠义侯府六小姐,系于侯嫡出,最晚生的幺女,她的金贵程度岂是荀娘子能及。
眼前人顺了她的意,她总算不再出言伤人,语调中颇含急切,喜道:她呢?快让我见见她。有两个,是哪一个?
荀娘子颓然侧身,朝立在几步开外的燕姒招手。
燕姒尚在发呆。
下船后,她思虑良多。首先是骑兵主人的身份,这个不难猜,双腿残疾,能带私兵,除了椋都忠义侯府,于老侯爷那位唯一活着的女儿,不作他想。
再则是荀娘子话中之意,荀娘子说她们没路了,指的是她们暴露了行踪,或这些日子有许多人本就知道她们行踪,才会有沿途追杀的事发生。
可她觉得还有别的路可走。
江上前三日,她们是安全的,也就是说水路排查阻击很难。眼下她手中有宁浩水,如果随船而走一路北去,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换小船,离开唐国境内呢?
小姐,娘子让你过去。泯静从旁碰了碰燕姒胳膊,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也不知这二位长辈谈得如何了,燕姒心中主意已定,快步朝她们走去。
骑兵严防死守,在码头中间拉开一条界限,一边激烈搏斗,另一边也将暗中较量。
燕姒走近,于红英身侧的随侍抬高了伞。
伞下露出来一张气质凌人的脸,六小姐今年岁及三十有五,因伤腿退下战场,将养在府中多年,如今越发显得雍容华贵。
姑侄二人对视一眼,燕姒立即低头行了欠身礼。
姑母,淑安。
好,甚好。于红英脸上喜色乍现,激动得全身都在微颤,她说:实在像,与五哥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当年可有椋都清玉公子之称,你承了他七分美貌!还好,总算是安然无恙!同我回了椋都一切便好!哈哈哈!
她突然大笑,身后骑兵面上虽纹丝不动,心里头却不由得感慨不已,有多久没听到六小姐如此开怀了?久得无人能记清了。
燕姒心中在同她笑,神情则显得恭顺胆小,低声道:多谢姑母大老远赶来相救,这一路上,姑母您辛苦。
于红英止住笑声,诧异地注视着燕姒,那探究的目光落进眸中,似要径直看入人的心底。
她顿了少倾,忽又像不悦般说:你嘴比你阿娘甜多了,就是性子养得畏畏缩缩,不讨人喜。
燕姒颔首,眼睛里噙泪,更是胆怯道:姑母这些兵好生威武,我有些怕。能不能让他们退远一些?
于红英倒是干脆,直接朝身边挥手,让他们退出两丈。
随侍应后去了。
燕姒神色稍稍缓和,稍抬了一下眉眼,随即很快垂首,只用余光去瞧轮椅上的女人。
看什么?于红英饶有趣味地问。
燕姒状似羞怯道:姑母金贵我见之心倾,想想看仔细些,侄儿斗胆,可否近您身侧?
于红英眼神闪烁起来,重燃兴奋,笑道:来,你走近来。
她朝燕姒伸出手,燕姒便欣喜地握了上去,近到她跟前,另一只手把在轮椅椅靠上。
小丫头,你意欲何为呢?于红英似满含着期待。
燕姒被她身上透出的威严压得透不过气,这事办不好,很有可能会血溅当场。
轮椅上的手已如水蛇般滑下来,燕姒指间银针锋芒毕现,尖锐针头稳稳贴在于红英脸侧。
姑母,得罪了。燕姒笑容明媚,我不能送您回椋都,还要烦请您,放我们离开。
于红英的手软嫩娇柔,人握之,压根儿想不起,她曾是披甲挂帅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她对燕姒说不出是喜是厌,但燕姒能明显从她的情绪中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