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霏自顾自地说:十六还是十七?看着太清瘦了点,是因为过得不顺才学医么?
十七,年幼爱好。燕姒一一答着,权当作消磨尴尬,这一针会痛些。
无妨。思霏泰然自若,仅是眉头稍蹙。
燕姒接连下好针,中途停下来歇息,见思霏沉默了,瞳孔涣散,似在走神。燕姒用余光瞄她,虽说她蒙着面,但燕姒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面纱之下,定是个清冷容颜,冷若冰霜那样儿的。
过一会儿你会觉得血脉通畅,目清神明。燕姒自信道。
思霏将手扶在膝盖处,指节缓慢地敲动,静待一阵后,忽地抬眸望向燕姒,俨然是旷若发蒙之态。
燕姒笑颜若花道:能再帮我一件小事么?安心,于你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
她的确没有大放厥词,说到做到了。
思霏端视着她:你说。
帮我去南城门寻两个人。燕姒接着下针,嗓音绵软道:一位中年妇人,身边跟着个比我高过半头的少年。
说话间,她偷偷注意思霏的神色,思霏听后,眼角稍弯,只一瞬又恢复了平静,但也只需这一瞬,燕姒便知她定会相助。她今日约莫心情不错,与昨夜大相径庭。
那妇人身形消瘦,面容姣好,瞧上去与我有几分相似。燕姒指指自己。
思霏说:是你娘亲。
燕姒不置可否,收回施针的手,说:少年身上带着不少行李,应是很好辨认,我约了他们辰时相见,劳烦你那位随从青跃,将他们请来。
思霏侧目看着她,问说:既已从那郎君手里逃脱,为何不自行前去?
燕姒规整动作间往上退的里衣袖口,并不告知真实缘由,只答说:我们要缓上两日再离开此地,风寒未愈,你知晓的。
她猜想周郎君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担心四方城门有人守株待兔,昨夜见识了思霏主仆二人的身手,自然计着以逸待劳。
思霏听后很是爽快,答说:好啊,这两日晨昏,你都过来。
燕姒含笑道:一言为定。
辰时三刻,燕姒替思霏把好脉,思霏送她出来,二人在门前话别。思霏说青跃就等在燕姒昨夜歇的厢房里,让燕姒直接托其去寻人,燕姒则与思霏说好,回房后便斟酌着她的药方子。
泯静见到燕姒之时,嘴里还叼着小半块年糕,口齿不清道:很好吃的,小姐也快来尝尝。
这馋猫,谁给的东西都敢吃。燕姒心想,以后得好好教泯静长些心眼儿。
她杵着竹杖跨进房中,先取下头上的绢钗,递给靠在门边的年轻人,你主子让你帮我跑这一趟,去南城门请两个人过来,这是信物,有劳了。
青跃认真听完她描述的样貌和特点,毫不犹疑地走了,走时还提着两盒子糕点。燕姒再回头,泯静到了她跟前,扶着她坐下,推过碟子让她尝年糕。
先不吃。燕姒摇摇头,道:我有话同你讲。
嗯嗯,小姐您说。泯静用手背擦嘴。
燕姒把那副银针套放到朱漆桌子上,认真道:我会点医术这事儿,你暂且替我瞒着阿娘,倘若她问,只管说我们遇到了好心人搭救。
昨夜场面实在混乱,她与思霏交换条件时,泯静就在跟前,虽说泯静没有问她,但定是听见了的。可荀姑娘被荀娘子长大,没随她娘,性子反而生得活泼跳脱,又不爱读书,学医更是天方夜谭。她找不出合适的因由来解释此事。
泯静不甚机灵,好在乖巧,擦完嘴就颠头耸脑地应她:好好,瞒着娘子。
燕姒瞧她反应煞是可爱,忍俊不禁,噗嗤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瞒着?
小姐让瞒着,就铁定有要瞒着的道理。泯静理所当然地说着,给燕姒倒上热茶,起身帮她收好银针,小姐说的就铁定是对的。
原本以为要费上好一番唇舌,没想到竟无须耗神,燕姒不由得咂舌攒眉,问:我说的是要瞒着我阿娘,你当真如此信得过我?
泯静绕去置衣架前,摸昨夜清洗过的大氅,镇定地道:因为小姐做的决定,我们昨夜才能顺利逃出来,小姐有自己的主意,愿意对我说我就听着,不能说的,我也不问小姐。泯静愚笨,只要小姐不嫌。
燕姒用热茶润着嗓子,欢喜说:好泯静,你是大智若愚。
不过,我没想到两件氅子都烘晾干了,泯静收起来,踱回燕姒身侧,认真思考着说:周公竟然是位医仙。
燕姒咕咚吞下茶水,说:对,周公老人家授了我三年医术。
看来教泯静长心眼儿一事,任重而道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