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这人平日里看着嘻嘻闹闹的,好像不管天大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能变成玩笑话,可此刻韩宁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这人其实生了一张清冷疏离的样貌,现下这般瞧着自己,好似生了寒冰。
韩宁竟无法再同他对视下去,只得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上的同心铃,他同甘衡说了一句实话:“你若是要问我,我也无法回答你,我只能跟你确认一件事,所有人想要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第55章惊世文(二)
甘衡就这样稀里糊涂进宫了。
到宫门口已经入了夜,韩宁只能送他到这了,剩下去圣上殿里的路是一个打着灯笼的小太监领着他去的。
这宫内又大又宽阔,两扇门之间隔了很远,几里远外都悄没声息的,实在是安静得可怕,那小太监一声不吭地往前面带路,什么话也不说,就连走路落地都没有声响。
甘衡还特地看了对方的脚一眼,确定脚跟落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一路弯弯绕绕,终于是到了地方,小太监领着人进了殿门,细声细气同他道:“你便在这等着,等圣上唤你了,你便进去。”
说完合上殿门,又悄没声息地离开了,独留甘衡一个人在这空荡的殿内。
这皇城内修建的宫殿实在是高大,屋顶深深,更显得寂寥空旷,仿佛甘衡张嘴都能荡出回声来。
就让他这么干在这等着?
甘衡蹙着眉,盘腿坐在殿里,他晃了晃身子,“苛丑。”
腰间系着的玉佩没有回应。
甘衡眨了眨眼,又唤了一声:“苛丑。”甚至还伸手荡了荡玉佩。
那鬼却还是没有回应。
甘衡有点急了,他慌忙就要解开玉佩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身后突然有黑雾缠绕过来,一个声音低低在他耳边笑道:“我还想着等你唤我第三声呢。”
甘衡:“……”
那黑雾亲昵地蹭在他颈边,“怎么了?害怕么?”
甘衡挑眉,“你把我当什么呢,我怕什么?”
苛丑:“不知道,但是总感觉你以往是从来不会主动找我的。”
甘衡一噎,莫名有点尴尬,还真是。
他环顾了一眼这幽深无尽的大殿,只有两旁冷金属质感的灯座上点着温热的烛火,在这燥热的秋夜里,整个大殿都透露着孤寂的寒凉。
甘衡明明没有在这样的大殿里生活过,他的童年是赤脚在南堤乡里长大的,后又跟着荀樾走街串巷,这样贵气又空旷的大殿他只在入丹丘子的梦时才见过,可现如今他坐在这,被这无边的孤寂笼罩的时候,他却莫名觉得有一股熟悉感。
就好像这孤寂感是与生俱来的,伴随他出生、刻进他骨子里,哪怕他变成什么样子、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无法摆脱掉。
甘衡深吸了口气,“苛丑……你同我说说你的事吧,我想知道三百年前关于你的所有事情。”
他指尖缠绕着黑雾,似玩闹般弹着指尖动了动,“好的也好,坏的也罢,我都想知道。”
苛丑半响没说话,而后空荡的大殿里传来他的声音:“我三百年前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任何地方也都没有去过,一直一直都是陪在大人身边,从未离开过大人一天……”
“我最开始应该是十分惹人讨厌的,灵智未开的恶鬼,天天就跟在大人身后捣蛋了,那时候他还很小,我所有的恶作剧,他们都以为是大人弄的,他们训斥他,他从来不会辩解一句……”
甘衡垂下眼,一时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一路走过来,所有人都在告诉着他这位大人的高贵,甘衡从未羡慕过,可此刻他听着苛丑温柔的声音,心下却难以克制地泛起酸楚,他无论如何也去不了三百年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他们先一步认识苛丑。
这样漂亮又讨厌的艳鬼,可却又时时能顾及到他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苛丑意识到甘衡走神了,他隐隐化出身形来,从背后轻轻地贴着甘衡问:“是我说得太无趣了么?”
甘衡笑了笑:“不……”他只是羡慕,可他说不出口。
他想要是苛丑还未开化的时候在南堤乡被自己遇到就好了,灵智未开的恶鬼,他带着他在湖边打水漂,嘲笑他荡不出几圈,那石头便沉了底,再带着他爬树偷鸡,拿他来吓隔壁村的小孩。
他们都是彼此最先认识的人,一路从南堤到奉先,再从岐山来,相伴很多年,他会当一个称职的夫子,什么都教会他。
甘衡也时常在想,他怎么就对同苛丑的关系期待到这一步了呢?
“甘衡……不要这样……”苛丑突然悲伤地靠过来,从背后将甘衡抱得紧紧的。
甘衡一怔,不知道怎么了,“苛丑?”
苛丑难过地将头埋在他脖颈处,“我不要大人了,我只要你,甘衡。”
甘衡一瞬间哭笑不得,虽然这话确实受用,可又觉得那位大人对苛丑来说意义非凡,苛丑实在是不能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