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第50章(2 / 2)

棉袍上瞬间多了一道清晰的折痕,底下的皮肉火辣辣地疼起来。

“商女生的贱种!若非主家抬举,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九殿下身边行走?别带累了殿下的名声!”

王主事一边骂,一边又是几下狠狠的抽打,每一鞭都蕴含着他对自身境遇的不满、对往事的怨怼,以及那股无处发泄的戾气。

他不敢对主家、对上官如何,便只能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倾泻在这个他视作污点的儿子身上。

王瑾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冷与嘲讽。

他对这个父亲,早已没有了丝毫期待,更遑论感情。

母亲在世时那点模糊的温暖,早已被这些年无尽的冷漠、苛责和眼前这般的无端打骂消磨殆尽。

他紧紧攥着袖口内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用这自残般的痛楚来分散背后的灼痛,也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滚回你的院子去!好好反省!别再让我看见你!大过年的,真是触霉头!”

王主事打累了,喘着粗气,将藤条扔在一旁,厌恶地挥挥手,像驱赶什么秽物。

王瑾默默地,对着地面磕了一个头,动作标准得像是在完成一项与己无关的仪式。

然后,他艰难地站起身,背后的伤痛让他动作有些滞涩,但他依旧极力维持着良好的姿态。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里积着未扫的雪,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屏退了那唯一的小厮,独自一人站在院中。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背上新鲜的伤痕,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异常清醒。

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些为别人绽放的烟花,璀璨,喧闹,却与他毫无关系。

他憎恶一切节日,这些象征团圆和温暖的日子,只会将他与这个世界的隔阂衬托得如同天堑。

他的母亲,那个来自江南、眉眼温柔如水的女子,是当地一个颇有名气的绸缎商独女。

当年王主事,还只是个屡试不第、家境贫寒的秀才,为了重振家业,主动求娶,许下诸多诺言。

外祖父看中他读书人的身份和潜力,将母亲嫁与他为贵妾,带着足以让王家脱胎换骨的丰厚嫁妆。

起初,或许还有过短暂的、因金钱而带来的虚假温情。

但随着时间推移,王主事那点可怜的文人清高和自尊心开始作祟。

他觉得自己娶商女为妾是折节辱身,仕途的每一次微小进步,最终也只熬到从六品主事,都仿佛带着铜臭的印记,让他在外抬不起头。

他将这种憋屈和自卑,隐秘而持续地发泄在了母亲身上。

母亲在世时,为了年幼的王瑾,尚且忍气吞声,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王主事也愿意做点面子工程,至少不会在明面上过于苛待他们母子,毕竟那时母亲的嫁妆还在支撑着这个家的体面。

可这一切,在母亲在他五岁那年郁郁而终后,彻底变了。

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和那份持续的经济贡献,王瑾便成了父亲眼中那桩“不光彩”婚姻的活证据,一个提醒着他曾经不得不依靠妻族财力的耻辱象征。

父爱?那是奢望。

正室夫人所出的兄长更是视他如眼中钉,动辄欺辱。

每年的除夕,前厅再怎么简陋也会摆上一桌,父兄与正室夫人围坐,勉强算是个团圆。

而他,总是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外,或者像今晚这样,被寻个由头打发了。

在自己的小院中,对着冰冷的墙壁,听着远处自家那点微薄的喧闹,品尝着被至亲厌弃的滋味。

要不是王家主支偶然发现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个可造之材。

为了家族长远投资,将他选入宫中给九皇子做伴读,他在这府中的境遇,只怕连这点表面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看着屋外的飘雪,他想到了九殿下。

那个看似顽劣跳脱,实则心思剔透的小殿下。

知不知道自己的伴读如此不堪?

什么为国为民?舍身取义?

王瑾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怀。

真论起来他还不如李锐。

自己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殿下喜欢,李锐喜欢。

殿下信任他,将他视为肱骨。

李锐尊重他,将他视为好友。

在殿下身边,他感受到的是被尊重、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