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庚旭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似乎比以往更快地收敛了,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表面,未能真正驱散眼底的忧郁。
眼神不再像过去那样清澈跳脱,仿佛一夜之间被强行注入了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变得沉稳了些,却也沉默了些。
赵庚旭激动地上前,习惯性地想拍拍他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李锐肩头的那一刹那,李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脸上的笑容还在维持,但他肩部的肌肉却瞬间绷紧,那是一种极其短暂却异常强烈的僵硬,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本能的反感和退缩。
他几乎是同时,非常自然地将手抬起,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巧妙地避开了赵庚旭的触碰。
赵庚旭的手落在了空处,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心里猛地一揪。
他假装无事发生,顺势将手收回,坐在床边,开始讲些趣事。
李锐依旧听着,偶尔还会插科打诨两句,配合地笑着。
王瑾也时常过来看望。
他心思缜密,虽然李锐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察觉到了那份不同以往的沉默和疏离。
他没有点破,只是来得更勤。
窗外依然阳光明媚,但是还是有什么改变了。
第29章
云州的动荡逐渐平息,行辕内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御驾不日即将启程,继续南巡,前往下一站——江州。
这日午后,赵庚旭在屋里练字,写着写着就烦了,笔一丢,墨点子溅得到处都是。李锐靠在窗边看兵书,眼神却发直,手指头在窗台上划拉来划拉去,目光虽在书上,神思却似乎飘远了。
赵庚旭眼珠一转,对旁边候着的福贵招招手。
“福贵!带几个人去打听一下,那位在书铺街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释李先生,如今可在城中?若在,便说我有请。要是找不到……”
他顿了顿,“打听清楚他去哪儿了,回来报我!”
福贵一看殿下叫他,立马精神了:“是,殿下!奴才这就去!”
没到半个时辰,福贵就回来了,表情有点复杂:“殿下,找着了。李先生……唉,挺惨的,住在城南那个破得掉渣的悦来客栈,房钱都欠了两天了。听说被当地文人排挤,受了窝囊气,掌柜说明天就走人。”
赵庚旭一听,不但没失望,反而来劲了。
天幕里那个能把满朝文武“喷”得找不着北的未来第一谏臣,现在居然被人欺负得待不下去?
“换衣服,备车!”赵庚旭跳起来。
“低调点,咱们几个去瞧瞧这位未来第一谏臣。”
马车七拐八绕,停在一个破旧的小客栈门口。二楼那间小客房,真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快散架的破桌子,几乎啥也没有。
李不言正伏在唯一一张小木桌上奋笔疾书,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赵庚旭,先是一愣,随即有点手忙脚乱,下意识地把手底下的纸张藏了起来,这才起身行礼,动作有点僵硬。
“李先生不必多礼,是我们冒昧打扰。”
赵庚旭打量了一下这简陋的环境,心中微酸,开门见山问道:“听说先生要离开云州?”
李不言苦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让公子见笑了。云州虽好,对我来说却非久留之地。我一介寒儒,在这儿惹人嫌,不如找个安静地方,安心准备明年科举。”
“的确,云州这地方,确实不怎么样。”
赵庚旭顺着他的话,故意叹了口气,“来的路上看,街上看着是热闹了,但流民如果只靠朝廷接济,也非长久之计。先生你看,这回云州官场抓了那么多人,但官场贪腐成风的问题……”
李锐拳头一握闷声附和道:“要我说,还是杀得少!这些贪官,有一个算一个,全砍了才干净!”
王瑾则比较稳重,劝慰道:“李锐,光杀解决不了根本。吏治像治水,堵不如疏。需得有利民之策,畅通言路,使下情上达,方能长治久安。”
赵庚旭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看向李不言:“李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李不言看他们说得实在,也不再藏着掖着,眼神一亮,不卑不亢说道:
“李公子所言乃雷霆手段,可震宵小;王公子所言乃长久之道,乃治国根基。然草民以为,二者皆需,且需更重‘法’与‘实’二字。”
他稍作停顿,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法,需明且公。云州之乱,根源之一在于律法形同虚设,官商勾结,便可操纵市场,拒收官钱。需有强有力之监察,确保律令畅通,无论豪门寒门,违法必究。”
“实,则在于政策需贴合实际。”
“平粜官粮为何反被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