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所等待的正是此刻。
若错过此时机,天地茫茫,轮回寂寂,又要等到何时,才能迎来玉蝉子法相将破未破的这一瞬变数?
“斗战胜佛亦非原身入局,玉蝉子为保全自身,绝不可能留此隐患在旁。他此刻必然已舍了梵天之名,退回西方极乐。昔日曾掀翻凌霄宝殿,此番若再任其妄为,只怕天地皆乱。便也只有你,旃檀功德佛,方能令他暂敛锋芒,不至毁了你我之局。”
至于其中究竟是何局、何等谋算,二人早已心照不宣,无需再多言一字。只不过,局虽同局,心却各异。彼此所为究竟是为全故人之义,还是为证自身之道,抑或另藏玄机。
此刻皆不言破,只维持着这看似同盟、实则微妙的平衡。
金蝉子终于步出文通佛塔,身影经由画镜台微微一漾,便悄然离开了广寒宫,重返天界云阶。
岳珺临行之前,于广寒宫门前凌空划下一道解禁仙谕。此举不为别的,只为明示嫦娥,自此刻起,她已获自由之身。至于那於菟身上的禁咒何去何从,自然交由她来决断。
拜送金蝉子走后,岳珺便收到各方仙宫道贺的讯息。若在往日,他定会一一回复,周全礼数。如今这表面的平静下已是惊涛,他自然管不了这些了。
他遣走月宫最后余留的仙卿仙子,驱散了贝拉小兔的幻影,只留下最初的那一只。正如玉蝉子当初将鸳鸯谱库的大门闯开,他也再次走了进去,在那虚幻的星图之下,观世间姻缘交合的结晶。
“若是没有你,我徒领这阴阳权柄又有何用?”
只有那清源妙道真君与他熟交,他自会最后给几分薄面。
岳珺拿走了三圣母的姻缘明珠,点指化出飞鸢往真君仙府去。至于当初玉蝉子写下的“岳珺”与“宜年”的明珠,早在玉蝉子轮回转世时黯然消去,不留痕迹。
这鸳鸯谱库,乃三界众生姻缘交织之地,是亿万因果的具象,亦是阴阳法则的基石所在。
岳珺立于星图之下,不屑去看脚下明明灭灭的命理光尘,极轻地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指尖凝起一点极寒极亮的光。
指尖轻落。
一道无法逼视的炽光自星图正中央轰然爆发,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道撕裂虚无的光痕。顷刻间,无数记载着痴怨爱憎、离合悲欢的姻缘谱卷被光芒吞噬,化作纷飞的金屑。
整个幻月宫剧烈震颤,星辰般的命灯成片湮灭,浩如烟海的因果之线寸寸断裂。
光芒所及之处,万物归虚。
末日的洪流吞没了整个世界。
苍穹破碎,裂开一道横贯天际的深渊,天河之水倾泻而下,将山川、城市、文明尽数吞没,与不周山倒塌时极其类似。海水倒灌入云,雷霆让整个世界在暴怒的天象中时而昏暗时而刺目。
但,这真的是末日吗?
当孟苍提出一起去雷峰塔时,宜年有过一瞬的犹豫,结局都会是一样,在哪里又会有什么不同?
“如果是孟章问你,你还会犹豫吗?”孟苍似乎看出他的不情愿。
他笑了一声:“孟章不会问,他只会去堵天裂。而你留恋的太多,才会把能抓住的都紧握不放。”
“我没有不放,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其实说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走到了这一步,除了在远星寻找到庇护的仙佛和藏匿在地心深处的魔族,三界已然毁灭。
玉蝉子在其中的作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只是让该发生的提前了些。所以他也不再犹豫,答应了孟苍的提议。
他对西湖的印象已经很稀微,更不用说雷峰塔。他至今不知道当初将白素贞封印在塔中的法海,以及从彼岸法/轮中出来活了几十年后圆寂的法海,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即使他恢复了记忆,特定的细节也变得模糊,难以组合成完整链条。
“为什么不走了?”孟苍问他。
玉蝉子站在雷峰塔外,惊涛的海浪将周围全部淹没,杭州已经是沉寂的末日城市。雷峰塔中不仅有白素贞,还封印着多多少少的其他的妖族魔族,而且还有佛家法器在其中镇守,自然扛过了多次灾害的袭击,顽强地立在原地。
选择。
他没有回答孟苍的问题,而是反问:“对你来说,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