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星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底最后一丝火苗。工装裤的口袋里,那把仿佛还带着温太太体温的螺丝刀,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铁块,硌着她的腿,无声地提醒着她现实的鸿沟。
擦干脸上的水珠,周见星对着镜子,努力平复呼吸,挺直了背脊。
她推开门,重新走向充满机油味和金属碰撞声的现实世界,仿佛刚才在温太太书房里意乱情迷、落荒而逃的人,从未存在过。
只是那通红的、隐隐作痛的耳朵,提醒着她,她曾经有多想入非非。
第12章爱意沦陷
周见星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庭院葱郁的绿意尽头。
温令仪站在落地窗前,指尖仍无意识捻着那枚冰冷的c型卡簧,直到金属的棱角硌进皮肉,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才猛地回神。
客厅里空寂无声。她走到玄关,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
那枚硕大的钻石戒指,切割完美,火彩璀璨,在玄关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昂贵的光芒。
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宣告着一个已婚太太的身份,一个与苏哲之间心照不宣、仅存于家族利益与社交场合的契约。没有爱,没有温度,没有陪伴,只剩下精密的计算和逢场作戏的疲惫。
没有丝毫犹豫,温令仪像摘掉一件不合时宜的普通配饰,利落地将它褪下。戒指滑入矮柜上敞开的丝绒首饰盒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随即被深色的天鹅绒吞没,如同沉入冰冷的湖底。
她合上盖子,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为什么在面对周见星时,她会刻意戴上它?
一丝自嘲的弧度歪斜着爬上温令仪的唇角。恶趣味。她给自己下了定义。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危险试探的恶趣味。
看着周见星在钻石刺目的光芒下局促、闪躲,却又无法抗拒地靠近她的模样,仿佛能短暂地麻痹她心底那份巨大的、名为“空虚”的洞。这枚戒指是她冰冷世界的盾牌,也是她刺向单纯猎物的矛。
同时她也需要这枚戒指来提醒对方,不管她们发展到何种地步,她们之间都有一个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怕受伤的话,那就早点离开这场游戏。
后知后觉地,她开始意识到初见周见星时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周见星的笑容就像钻石的光芒一样,将她刺伤了。让她阴暗扭曲的内心角落生长出摧毁欲来。
她的一点无聊的趣味。
但现在,这“趣味”似乎开始有点变味了。
回到书房,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机油、金属以及周见星身上干净皂角混合着淡淡汗意的气息。
温令仪强迫自己坐到宽大的书桌前,打开电脑,处理堆积的工作邮件。
剥去“温太太”的伪装,她的身份是备受瞩目的艺术策展人。
屏幕上是即将开幕的先锋艺术展方案策划:艺术家背景调研、作品保险估值、场地灯光布局客户名单筛选、媒体通稿润色……
做过太多遍,每一项工作她都处理得精准、高效,无可挑剔。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用严谨优雅的措辞回复邮件,字斟句酌地进行方案调整。
这是她赖以生存的“人设”——出身名门、品位卓绝、能力超群、优雅从容。她的家族需要这份荣光,社交圈认可这份价值,她也习惯了用这份完美无缺来包裹自己。
然而,内心深处,时不时就会有一股巨大的厌倦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这些所谓的“艺术”,有多少掺杂着资本铜臭和投机者的算计?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又有几个真正懂得作品背后的灵魂?
日复一日的觥筹交错、虚与委蛇,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华丽假面舞会,而她,是舞池中央最耀眼的提线木偶。
无聊透顶。这个念头突然清晰而尖锐地刺破她完美的表象。
温令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桌中央那台安静的古董写字机。刚才周见星俯身在这里,鬓角渗着细密汗珠,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些精密的齿轮和杠杆。
某种意义上来说,温令仪甚至还挺羡慕周见星的,她能体会到周见星对于自己的工作发自内心的热爱,虽然在大众眼中维修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
什么是热爱呢?她没有热爱。
温令仪指尖仿佛还残留握住周见星手腕时,那肌肤下蓬勃跳动的脉搏触感,鲜活得要将她刺伤。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她在自己气息笼罩下,那一声压抑的、带着颤音的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