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令仪似乎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目光聚焦过来:“隔壁是影音室…说到电器…”
她顿了顿,眼中倦怠似乎更深了些,“影音室里那台老式的黑胶唱机…唉,那东西早就坏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是我母亲留下的。之前找过几个人来看,都说不好修,或者修好了也用不了多久,最后不了了之。今晚…也不知怎么,心情有点闷,又想起它,试着开了下,果然还是老样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连转都不转。大概是彻底报废了吧…”
温令仪的目光隔着墙投向影音室的方向:“开了之后心情更糟,也忘了关掉开关。难道是它引起的干扰?”
那一刻,周见星捕捉到了温令仪语气中那份低落和对旧物的珍视。
“…有可能。”周见星收好示波器,点头,“我需要过去确认一下它现在的状态,看看是否产生了异常的电流负载或干扰信号。”
影音室的门开着。灯光被调得不算明亮,氛围沉静。
巨大的幕布前,典雅厚重的老式黑胶唱机静静地立着。唱臂并未抬起,唱盘纹丝不动,只有机器底部一个极小的指示灯,显示着电源是接通的状态。
整个机器透着一股沉寂的、被遗弃的落寞感。
温令仪没有跟得很近,而是走到稍远的一张宽大单人沙发旁,姿态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
周见星注意到,沙发上还有一条同色系的薄毯。
温令仪将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指尖轻轻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唱机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见星将工具箱放在唱机旁的工作台上,小心打开厚重的木质顶盖,露出内部精密的机械结构。
工作灯的光束下,她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驱动电机连接轴一处关键齿轮严重磨损变形,卡死了传动机构。
旁边还有几处明显被拆装过的痕迹,以及更换过但型号似乎不完全匹配的皮带,显然都是之前不成功维修留下的“伤疤”。
“是驱动齿轮严重磨损变形,卡死了。”周见星轻声说,“之前的维修…可能没有找到完全匹配的原厂配件,或者结构太精密,处理起来比较棘手。”
温令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有些失焦地看着唱机。
她本来也没对这台唱机能被修好抱有什么希望。
周见星开始工作,先清理掉之前不匹配的部件和残留物,用吹尘球和精密工具小心清理。
当她极其小心地取下那个磨损变形的关键齿轮时,目光落在了机芯底座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用透明胶带固定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是优雅的钢笔字:我最爱的阿令宝贝生日快乐。
周见星的动作停住,随即放得更轻。
仔细检查着配件盒,周见星幸运地在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看起来崭新未使用过的原装齿轮。
“找到了原装的替换齿轮。”周见星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带着一丝振奋。
温令仪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看向周见星手中的小齿轮。
更换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度。周见星全神贯注,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温令仪安静地看着,没有打扰。
当最后一个螺丝被拧紧,周见星仔细检查无误后,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键。
驱动电机发出极轻微、平稳的嗡鸣。金属转盘开始缓缓转动,起初还有些滞涩,但很快变得平稳流畅。唱臂自动抬起,平稳地移动到唱片边缘,唱针轻轻落下。
一阵细微沙沙声后,舒缓而略带沙哑质感的爵士钢琴声清晰、稳定、毫无阻滞地流淌出来,充满整个影音室。音质醇厚而温暖,带着岁月沉淀的质感。
乐声响起的瞬间,温令仪一直按着太阳穴的手指缓缓放了下来。她靠在沙发里微微闭上了眼睛。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唇角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些。
周见星也静静站在唱机旁,看着转盘在灯光下稳定旋转。
片刻后,她看向温令仪闭目聆听时卸下所有优雅从容、只剩下疲惫和一丝真实脆弱的侧脸,心头那根弦被悄然拨动。
一曲终了。温令仪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周见星。
她的眼神比之前清亮许多,深沉的倦怠感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柔和。
“它…真的响了。”温令仪声音很轻,“而且…是母亲还在时的那种声音。”
“谢谢你,周师傅。真的…谢谢你。”
周见星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回应:“是它自己…想再唱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