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的掌心,”谢玄览倒转马鞭,木鞭首拍了拍杜明的脸,“你倒是皮糙肉厚,手握鞭子勒死陆牧,倒刺扎进手里,竟然没觉出疼。”
杜明一愣,下意识摊手去看,并没有留下刺痕。
谢玄览轻笑一声:“诈你的。”
杜明唰然变了脸色,仍负隅支吾:“三公子说笑了,小人不明白您的意思——”
“啪!”
蛇皮鞭割风甩在脸上,杜明只觉得自额角至下颌一阵火辣灼烧般的疼。鲜血滴落到他睫毛,他“扑通”一声跪在谢玄览面前,透过血雾望见他冷峻如寒冰的神情,嘴唇哆嗦了几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玄览垂目望着他:“什么时候府军卫成了把人尽可控的刀,敢瞒着我做这杀人栽赃的阴诡勾当,若是哪天有人唆使你们造反,你也去么?”
“小人不敢……小人……”
谢玄览那一鞭子没有留情,若非杜明精壮,被他一鞭子抽死也是有可能的,他又惊又惧,满面血污里,只觉得嘴唇都不受控制。
谢玄览问他:“谋划这件事的都有谁,张原洪?狄飞霜?谢丞相?”
他每报一个名字,杜明脸色就惊惧一分,几乎要厥过去时,遥见通往主院的庑廊里走来一个翩翩儒雅的身影。
“子观,把鞭子放下!”
谢丞相向来宽和的面相显得有些沉肃,他垂目扫了一眼杜明,叫人把他扶去药房包扎,转身训斥谢玄览:“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商量,偏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父亲来了。”
谢玄览将鞭子一扔,浑身戾气也似收了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颇有世家公子温良恭让的涵养。
只是说出口的话不甚客气,一字一句都掺着冰碴子般冷冽:“该商量的,从前俱已讲明白,我不问你们的阴谋钻营,你也不要试图操控我的部僚。如今姜从敬贡院舞弊,陆牧被人勒死,竟与府军卫有关,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谢相蹙眉看着眼前这个锋芒毕露到有些扎手的三儿子。
大部分时候,他对谢玄览是满意的,他是自己一手培养出的世家典范,文韬武略,广博通达,已能与他共担谢氏的族运。
但他实在太年轻气盛,如宝剑浴火成锋,尚未淬水,不知过刚刃易折、过洁世同嫌的道理。
谢相叹息一声,耐着性子与他道:“此事中有许多内情,我也是为求自保,被逼到出此下策,用了你的人,尚未来得及告诉你。”
“这些官话就不必了,”谢玄览问,“难道姜家也是父亲被逼无奈卷进
来的么?”
谢相颇有些无语:“你已经退了婚,管他们做什么?”
谢玄览:“什么退婚,那是我同姜四娘子在闹脾气。”
谢相:“……”
谢玄览笑了一下:“让父亲生了误会,这是我的过错,还须请父亲重运帷幄,让姜家怎么无辜陷进来的,就怎么清清白白地摘出去。”
谢相只觉得额角乱跳,血气一阵一阵往脑门儿涌。但凡他能打得过谢玄览,此刻就该拾起鞭子抽到他知道什么是孝顺。
谢相说:“不可能,姜从敬他必须死。我费心将姜老御史从许州调任回京,他们姜家欠我的恩,全当还了。姜家的门楣的确也配不上你,昨日王太尉还来探我的口风,说他嫡亲的孙女正该说亲——”
“父亲。”谢玄览打断了他:“你不摘,我也能摘,只是我做事粗犷,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父亲是不想保堂嫂了?”
“混账东西,你敢!”
谢相从未被这般挑衅过,一时也气得破了功,高声宣人:“府卫何在,把这逆子给我绑了扔祠堂,不许他出门生事!”
相府侍卫持枪带棒地围上来,面对谢玄览,一时竟有些犹豫,不知到底是不忍下手,还是不敢下手。
谢玄览却笑了,弃了刀,捡起一根趁手的棒槌,活动着手腕,颇有一番混世魔王的豪气:“来啊,都一起来,正好让我考校你们近来有没有偷懒。”
侍卫长哭丧着脸:“三公子,您能束手就擒吗?”
谢玄览冷笑:“若是谢府进了贼,你也求他吗?”
侍卫长十分无奈,高举着棍棒朝谢玄览冲过去,结果被一脚扫摔在地上:“哎呦!疼啊!”
谢玄览“啧”了一声:“没吃饭吗?你怕什么,待丞相此番谋略大胜,必然少不了你们的赏。”
谢相气得脸都要绿了。
庭中局势剑拔弩张,谢玄览与谢丞相两不相让,终于是谢玄览最先失去耐心,转身要走:“那好,我亲自入宫面圣,为姜从敬陈情。”
“三郎!”
身后响起妇人焦急的声音,谢玄览脚步一顿,半晌缓缓转身,望向站在照壁下的谢夫人。
谢夫人的目光里凝着深深的愁绪,声音凄凉:“我已经失去了你二哥,难道还要再失去你吗?”
“远志二钱,首乌藤二钱,珍珠母一钱……长公主殿下,请挪贵体,腾个地方。”
“这次施针能醒么?”
“微臣医术浅薄,不敢作保。”
“那岂不是白挨针扎?”
“殿下可以请钦天监的陈监正,行巫跳大神,倒是不痛不痒。”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