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暗自较劲时,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他枕边,将床榻压出浅浅的凹陷。
铁横秋抬眼,正对上月薄之俯身而来的面容。
月薄之单膝抵在床沿,逆着烛光,眸色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铁横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钉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团堵在胸口的棉花不知何时化成了滚烫的岩浆,烧得他耳根发烫,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为什么不说话?”月薄之的语气里居然带着嗔怪。
仿佛还有些……委屈?
铁横秋瞪大眼睛:他在委屈什么?
但铁横秋不敢质疑,只能小声问道:“说……说什么……”
“说为什么要假装梦见我死了很伤心,又说那么多殉情啊寂寞的话……”月薄之定定看着他,“是不是有所图谋?”
这近乎质问了!
最惨的是,他质问得很有道理。
铁横秋一番唱念做打,还真的是有所求!
被这样直白地揭穿,让他心头莫名发虚,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铁横秋眼神漂移,却被月薄之掐住下颔:“看着我。”
铁横秋怯生生地看着月薄之,眼尾带着几分委屈的湿气。
看着铁横秋湿漉漉的眼睛,明知做戏,但月薄之还是气闷。
月薄之道:“你就说,想要什么……”
“真的可以吗……”铁横秋愣愣看着月薄之。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月薄之慵懒地支着下颌,修长的手指没入鬓边碎发,那抹笑既似不解,又似纵容,也像是引诱。
第90章薄之当年
铁横秋也不顾自己多么唐突,反手握住了月薄之的手:“月尊,我们去找疆万寿讨教续命之法吧!”
指尖传来的颤抖不知是谁的。
铁横秋知道这个提议多么僭越,但此刻他只想紧紧握住这只手。
让这双手不再那么冰冷。
“唉,”月薄之伸手碰了碰铁横秋发红的眼角,“不是说了,不许叫我月尊了吗?”
铁横秋盯着近在眼前的指尖。
那上面还沾着一点未净的湿气,在眼尾洇开一道凉意。
铁横秋福至心灵,张了张嘴:“薄之……”
“嗯。”月薄之侧过耳朵来,像是要将他的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
“薄之,”铁横秋颤声,小心翼翼,“我们……我们去找疆万寿,好不好?薄之……我……我想我们都长长久久的活着。”
月薄之忽然笑了。
那笑意从眼尾漾开,在苍白的脸上点出一缕活气:“好啊。”
好啊?!
好啊?!
铁横秋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啊……”他喃喃重复着,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脑中预演过千百遍的说辞突然没了用武之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这么……答应了?
没有推拒,没有冷言,甚至不需要他绞尽脑汁地劝说?
铁横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没醒。
月薄之要下山了,这实属罕见。
这百年来,他几乎不曾主动踏出山门半步。
唯有罕见几桩实在推脱不得的俗务,才能让他勉强坐上那顶舒适的云轿,在众人簇拥下,慢条斯理地下山一趟。
因此,当他对云思归说出“我要下山了,什么都不带,就带一个铁横秋”时,云思归脸上那抹震惊之色,绝非作伪。
云思归确实曾暗中撺掇过铁横秋,让他劝月薄之下山。
不过,此举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三竿”,本就没指望真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