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雪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不过是少了条胳膊,又不是废人。”话虽如此,他的动作却明显迟缓了许多。
铁横秋沉默地取过外袍,动作极轻地绕过汤雪的肩膀,生怕碰到那截包扎着的断臂。
“昨晚是下过雨吗?”汤雪目光投向窗外。
铁横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院里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正在湿漉漉的嫩芽间跳跃。
“嗯。”他应了一声,手指在衣带末端打了个结,“是下了一会儿了。”
汤雪看着窗外:“雨后的空气真清新。”
铁横秋笑笑:“等你好些了,我陪你去树下坐坐。”
汤雪转头看他,晨光在那双眼睛里映出细碎的亮光:“好啊。”
声音很轻,带着清新又晴朗的气息。
铁横秋错开视线,目光落在枝头跳动的麻雀身上,想起了什么:“吱喳出去了一晚上,怎么还没回来?”
“那雀儿是顽劣些。”汤雪轻笑一声,右手摩挲着空荡荡的左袖,“从前在百丈峰,出去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也是常事。”
窗外的梧桐叶轻轻摇曳,抖落几滴未干的雨水。
铁横秋心中涌起一股不安,闭目凝神,指尖在袖中掐诀,血契寻踪。
半晌,他猛地睁开眼,眸色阴沉如墨。
“怎么了?”汤雪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我感应不到他的位置。”铁横秋凝重地说。
汤雪的神色也紧绷了几分:“那你能感应到他的存在吗?”
“可以。”铁横秋略感庆幸,“我能感受到他还活着……似乎也很健康。但是,我感应不到他的位置了,像是隔着什么东西。”
汤雪转眸一想,说:“那可能是……他跑去了人间之外的地方。”
“人间之外?”铁横秋低声重复,目光扫过窗外那片被雨水洗过的晴空,“是因为越界了,所以感知被阻隔了?”
“大概是这样。”汤雪轻松一笑,劝慰他,“既然你还能感知到他活蹦乱跳,想来并无大碍。他本就是只野性难驯的鸟儿,一时兴起飞远些,也是寻常。”
“也是。”铁横秋眉间郁色稍缓,只是仍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只不知他去了哪儿,会不会惹祸?”
汤雪抬手指向西北方向:“附近便是魔域边界,穿过结界可抵初霁城。听闻那里夜夜笙歌,珍馐美馔堆积成山。”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大约馋嘴鸟闻到了里头食物的气味,就飞过去了。”
铁横秋闻言失笑,紧绷的肩线终于放松下来:“大约是这样。”
他指尖轻轻敲着窗棂,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昨晚他说闻到了香气,原来是初霁城的香气吗?
但其实铁横秋还是想岔了。
初霁城纵有万般珍馐,又怎么可能隔着人魔两界的屏障,香飘十里钻进朱鸟的鼻子?
不过是因铁横秋那句“不许在人间捣乱”,朱鸟灵光一闪:人间不可放肆,那去魔域……不就得了?
铁横秋捏了捏眉心:“听说魔修性子总是暴烈些,魔域也不像人间讲理法。以朱鸟这性子去了那边,会不会惹祸?”
“朱鸟平常霸道,但也知道些分寸的。”汤雪说。
铁横秋很难认同:“分寸?朱鸟在云隐峰一言不合就大喷离火……”
“这不就是分寸吗?离火一出,大家伙就知道要离他远一点儿。”汤雪笑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像你这般宁可烈火焚身也要与他争抢的,终究是少数。”
铁横秋想起当时的情况,也是没好气,却道:“若他遇上厉害魔修……”
“那也不怕。”汤雪面上浮现笃定的笑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无论是在云隐宗还是神树山庄,夜吱喳总能应召即至,又倏忽无踪。”
“这……”铁横秋略一沉吟,确实如此。夜知闻每每如流火般瞬息而至,响应之迅捷令人称奇。
汤雪唇角微扬,娓娓道来:“家……咳,罗浮仙子当年收他为灵宠时,见他性情过刚,是先全心传授火遁之术,才慢慢教他火攻。因此,他离火之功才七阶,但火遁之术已达九阶。”
“九阶火遁?那岂不是离十阶大圆满仅一步之遥!”铁横秋没想到朱鸟如此厉害,怪不得平日横行霸道有恃无恐,原来不是仗着本事大,而是仗着跑得快!
“不错,三界之内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寥寥无几,更何况一座初霁城。”汤雪略作沉吟,又补充道,“除非他昏了头去招惹魔将霁难逢,否则我想不出他能出什么岔子。”
第74章你在想月尊吗?
铁横秋神色稍霁,正欲开口,忽见崔大夫提着药箱而来。
“怎么样,年轻人?”崔大夫看着汤雪的气色,略感惊讶,又替他诊脉,神色更是一变。
铁横秋忙问:“怎么了,大夫?”
崔大夫讶异道:“好了。药到病除。”
“药到病除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铁横秋没好气地说。
崔大夫咽了咽,仔细打量汤雪:“行医几百年,还是头回见着活生生的医案范本。怎么会有人的病症和病后都是照着书长的……”
汤雪嘴角噙着浅笑:“医书记录的自然都是真正存在的症候。我和书上写的一样,很奇怪吗?”
崔大夫倒是无法反驳,甚至还很欣慰:“挺好,挺好。你下次来看诊,我不收诊金。”说罢,崔大夫又按着医案上写的交代了一番,只说按着书里写的好好调养半个月,应该就无事了。
于是,铁横秋又随崔大夫去抓药,听他说医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