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明白,即使过了六年,江数再度站在自己面前,牵挂和好奇总是少不了的,就算她一味地退避,一味地假装安稳度日,但二人的关系正如当年他离开前说的那样——永远不可能撇清。
“阿影,你很喜欢他吗?”
两人就这么各司其事,预备将所有菜品出炉前的最后时光,无声无息地划过去,直到江数终于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也在林影的意料之中。
她本想实话实说,其实两人现在充其量就是睡觉的关系,可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只吐露了句——
“谈不上。”
“他虽然年轻,但心思未必单纯,既然选择了交往,你又带着孩子,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这点识人能力我还是有的。”林影平静反驳,兀自将炒锅里的肉末豆角装盘,“我又不打算结婚,感情这事谁来都一样。”
这话惹江数一怔,但林影却毫无波澜,将小菜一一摆上餐盘。
离开厨房前,江数还是忍不住问她——
“为什么不打算结婚?”
“因为我不想负责。”
这问题,林影当年也问过他的,他彼时的回答,与如今的她也算不谋而合。
与严家割席后,林影彻底醒悟了。
婚姻和爱情本就是两码事,婚姻是一场利益联盟与权利出借,筹码是一场荷尔蒙上头的爱情,等爱情没了,本金封锁期未过,谁也不能赎回。
想要保鲜,就需要两人共同经营、维持感情,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投注,甚至连风险水平都无法确定。
她早已失去了分辨感情、投身经营婚姻的力气,现在好容易安稳下来,她不想再有不确定因素的干扰,使她踏入又一个不安全的境地,而这次一旦踏入,受牵连的不仅是她,还有她的女儿。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这样自私。
但她偶尔也会怀疑,或许自己当年选择离开严家,也是一种自私呢?
两人端着满汉全席到餐桌上,林影分发了筷子和餐具,敲隔壁门叫来程馨然,几人和谐落座。
餐桌为矩形,刚刚好坐下五个人。
林影坐最前端,左手边坐如星,右手边坐程馨然,剩下两位男士,自然只能落座在距离林影更远的位置,岑硕见状,刚打算坐去如星旁边,想着能借机与林影更亲密一些,谁知如星竟率先发话——
“舅舅陪如星坐好不好呀?”
餐桌之上,小孩最大。
江数自然而然地获得了这个特权,岑硕只好不情不愿地拉出了程馨然旁边的椅子,然而程馨然是个体面人,看出来氛围不妙,起身给台阶:
“你坐我这吧?离林影近点?”
岑硕嘴上说着“不用不用还好啦”,身体却很诚实地挪了过去。
而这时,如星看到了她喜欢的油焖大虾,央求江数:“舅舅我们换个位置吧?我想离虾虾近一些。”
江数下意识环视了周围,见无人提出异议,那他自然也将计就计了。
林影看着这四人有心无意的小动作,一边觉得稀奇,又按耐不住好奇,想看看到底他们葫芦里装什么东西。
岑硕到底是年轻,与其说沉不住气,不如说是处事直接,动筷没多久,他就率先给林影夹上来了一块最大的排骨——一下子占去了她碗内空间的三分之二。
林影讪笑,其实她不是很爱吃排骨,尤其是需要手嘴并用的大骨头。
“你不是爱吃排骨吗?夹给自己吃啊。”
“我是爱吃你做的排骨。”
还没等林影澄清,当事人倒是不急不缓地承认:“不好意思,今天的排骨都是我做的。阿影不怎么会弄排骨,之前也都是我帮她处理的。”
这话惹得岑硕一脸不痛快,筷子里夹的一块大排骨,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还是程馨然陡然跟了嘴,“怪不得之前林影从来不做排骨呢?今天我来还真是赚到了!”
林影:“你有话直说啊,埋怨我之前做菜敷衍呗?”
“哪有!我一个只带了张嘴来蹭饭的,哪敢挑三拣四?也不知道今天是托了谁的福,还让你特意叫了外援来。”
江数识趣地给林影夹了快又小又烂的排骨,顺带把岑硕夹过去的大骨架薅到了自己碗里……
岑硕不甘之余,也将排骨落在碗里,挑起来啃食起来,跟着附和:
“你别说,咱哥手艺还真不差,这排骨炖得跟你上次请我吃的私房菜馆里一样烂。”
林影刻意不去接岑硕抛来的笃定眼神,下意识朝左手边的江数处扫了一眼——对方淡定地像压根没听见这“烂”字似的:
“你是说上次在武康路上,和皮埃尔偶遇那家店吗?”
“对啊。”
“那家店的厨师兼老板是我发小,我俩小学到初中一直混在一起,他父母工作忙,从小自己做菜做到大。现在自己创业,在上海开了四家店了。我这厨艺窍门没少朝他取经。”
江数不紧不慢地拖出了这么一通人情往来,复又反问,“所以上次给你们买单,属实是情理之中,以后你们要是还想去,记得跟我说一声,我提前给他打个招呼就是了。”
岑硕嘴的反应倒比脑子快,“那倒不麻烦了,我吃不太惯本帮菜。”
“是吗?看你这排骨吃得津津有味,还以为是很喜欢厨师的手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