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悯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室内空气中弥散的、香橼与杜松子气味糅杂的冷香让她逐渐从方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或许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关押受审那段时间的记忆在梦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她重新倒回床上,拉起堆叠在身前的被子,蜷缩起来,把脸埋进去,深嗅了一口还未散尽的香气。
明明是同一款香水,乍闻是一样的,可细嗅又总觉得处处不同,没有印象中的馥郁,是缺失温度的味道。
可这用冰冷的气味拼凑出的镜花水月,已经是周悯能为自己搭构的最好的庇护了。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从折叠床边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漱。
周悯租住的是地下室,卫生间逼仄而阴冷,容纳不下热水器,自然也容纳不下洗手台,她用发绳将齐肩的黑发束好,才弯腰拧开墙面上的水龙头,掬了捧水拍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从噩梦的余威中彻底清醒,定了定神后才伸手从一旁的挂架上取下牙刷和牙膏。
现在暂时停留的这个小城还是有点太冷了,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要辗转多少个地方才能迎来执念的终结。
水龙头上方的瓷砖上贴着块前任租客遗留下来的镜子,巴掌大小,周悯要矮身才能正对上,还要往后退得几乎贴近身后的墙面才能照到全脸,用起来很麻烦,不过她没有更换的打算。
屋内的器具都是凑合着用,反正她也只是凑合着活。
周悯就着这块镜子戴上美瞳,将自己拾掇好,才披了件稍厚的外套,走到门前。
手搭在门把上,踌躇了片刻后,将门拉开。
郑思颖远远望向正端坐在办公桌前专心工作的周绮亭,顿感无奈,一边从门后走向她,一边调侃道:“周总,您都快要当上董事长了,怎么工作还这么卖命啊。”
这人自从将精力全放在工作上后,简直就差住在公司里了,整天早出晚归地上班,哪里还有一点之前玩世不恭的大小姐模样,同为各自家族的继承人,郑思颖被卷得时常倍感压力。
好在,她最近赋闲在家,压力暂时消失了。
周绮亭翻看着助理刚递过来的资料,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地反唇相讥:“郑总,您都快要失业了,怎么还有闲心来这挖苦我。”
郑思颖听见周绮亭这么直白地揭她伤疤,顿时苦了脸,双手撑在办公桌边缘,一股脑地开始倾诉:“我都为振邦兢兢业业地工作了六年了,只剩这么点个人爱好,还要成天被家里人用钱来威胁。”
“要不等你升上董事长后雇我当你们周氏的总裁吧,我保证爱岗敬业,争取十年内把振邦收购进来。”
听起来不着调的语气让周绮亭自动忽略了郑思颖后面的话,她抬起头瞥了一眼郑思颖围在颈间的丝巾,欲言又止。
如果是以前,郑思颖的家人最多也只是对她的爱好颇有微词,还不至于到威胁的程度,但这三年来,郑思颖的爱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扭转,因此她的家人才会极力反对,甚至给她放了个长假,以示警告。
周绮亭对闲得到自己面前找不痛快的郑思颖表示理解,但并不尊重,视线落回资料上的照片,淡声:“休息室里有缓痛凝胶,有需要就自己去拿来涂。”
“哎呀,出门前已经有人帮我涂过了。”郑思颖语气带着炫耀,对独居了三年的周绮亭欠欠地说道。
她又顺着周绮亭的视线看向对方摊在桌上的那份资料,心下了然,“你说你早都知道人在哪了,不去把她抓回来关好,还由着她在外面到处乱晃?”
照片里的人显然是发现了跟踪偷拍的人,神情冷冽地看着镜头的方向,似是不满,也似是警告。
类似的眼神,郑思颖只在野生动物纪录片里见过,就像是凶兽在警告侵入自己安全范围的生物,明明白白地表达着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被撕碎。
瞧瞧,才逃跑三年,就又变回这副野性难驯的模样了。郑思颖啧啧称奇。
周绮亭对郑思颖只大致讲过周羲和放周悯主动离开的事,当年的更多内情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如实回答:“我不想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言外之意就是不打算去把人抓回来了?郑思颖露出惊讶的神色。
也不怪她大惊小怪,她得知周绮亭一直都在留心周悯动向的时候就有好奇过,她还以为周绮亭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把人抓回来。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这已经不是在等了,这是在忍。
郑思颖也猜到周绮亭肯定是受到某些不可抗力的阻挠才隐忍至此,她便一直心照不宣。
她想起前不久周氏股权变动的消息,关心道:“你等股东会结束后会去见她吗?”
这次周羲和转让了部分股权给周绮亭,也就意味着是要让她开始真正进入决策层,接受股东选举,成为周氏的董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