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周绮亭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周羲和想要做什么。
嘴唇已然褪去血色,周绮亭强迫自己按下心里的焦急,颤抖着指尖点开了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监控视野覆盖了整个房间,周绮亭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万般心绪拧作一股,随着车辆持续远离越绷越紧。
她能预感到自己一直苦心维持的表面平和正在往无法挽回的方向迅速坍塌。
她始终都在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周羲和只有周绮亭这一个女儿,她最了解周绮亭,周绮亭也最了解她。
周绮亭很清楚,妈妈向来算无遗策,在自己坐上这辆车的时候,她的计划就已经完成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保镖径直进入房间,递给周悯一部手机,示意她接电话。
周悯接过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号码,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贴在了耳侧。
监控上无法得知周悯从电话里听见了些什么,只见她先是拧眉思索了一番,似乎是在想到些什么的恍然之后,表情逐渐破碎,仿佛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垮掉了。
许久,周绮亭看到,周悯向保镖要到了一把折叠刀后,果断地将刀刃卡进脖颈与项圈的缝隙之间,反手将项圈利落地割断。
折叠刀与断裂的项圈最后被周悯轻放在床边的柜台上,明明是无声的画面,可看到那决绝的背影,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周绮亭耳边轰然崩裂。
随后,周悯转了转头,似乎是想看一眼监控摄像头的方向,却还是止住了动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房间。
这个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周绮亭的人,就这样走出了周绮亭为她精心搭构的庇护。
周绮亭无力地任由手机从手中滑落,没有试图向任何人拨打电话去留住周悯。
这段时间,周悯一直生活在周绮亭的监视之下,而周绮亭这二十五年来又何尝不是生活在妈妈的掌控之下。
身边的那些保镖,既是妈妈对她的保护,也是妈妈对她的监视。
她从很早前就明白了,她作为周羲和的女儿所拥有的自由和权力,从来都只是有限范围内的自由和权力,而这个范围只能由周羲和界定。
可她人赋予的自由,又怎么能称得上是自由。
周绮亭从未能踏出过这个周羲和为她精心打造的囚笼。
而那些以爱为由的欺骗,是周羲和加固这个囚笼的锁链。
自己最初究竟是为什么会相信妈妈所说的周悯居心叵测的话呢?
得知真相的震惊以及无法留下周悯的无力感让周绮亭头痛欲裂,心口发闷。
她按下一点车窗,呼呼的冷风瞬间灌进车内,吹乱了她颊侧的碎发,也把她通红的眼眶吹得发涩。
周绮亭抓住侧边扶手,深深呼吸着这点新鲜空气,紧闭着双眼靠坐在座位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在这巨大的冲击下,那些她曾经不敢触碰的伤痕被血淋淋地撕开——
当啷——
福利院的房间里,一阵动静不小的吵闹惊醒了周绮亭,她睡眼惺忪,借着从半敞的窗户透进来的月色,看到了窗台边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多了一个物件。
怀着疑惑,她从床上坐起,走到那个物件前,将它拾起。
是一个铁制糖果盒,她认得,是她送给周悯的那个。
和送出时的沉甸甸相比,这个铁盒轻了许多,她下意识晃了晃,铁盒意外地发出了细微的撞击声。
她打开盖子,便看到团成团的小纸条躺在盒子里,上面还沾了些许糖霜。
周绮亭展开纸条,在月光下辨认上面写着的歪歪扭扭的铅笔字——
「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等你。」
后面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噩梦中重演过无数次,只有这看似寻常的开端,被周绮亭刻意掩埋在时间里。
原来自己当初送给周悯的礼物是一盒水蜜桃味的糖果,原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周悯一直还记得。
周绮亭原本平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紧攥成拳,指尖深深抵进了掌心。
其实当初,仅凭那个糖果盒以及那张语焉不详的纸条,是无法让周绮亭确信这是周悯留下的。
可谁都无法解释,周悯一个十岁小孩,是如何找到绑匪在深山密林中的藏身之地,又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救出了周绮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