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想起路上的那些追兵。周治原想通过周殊之手杀她于进京之路,而后者自然不会与其同流合污,便同自己将计就计给他上演了一场自相残杀的戏码。
谁知到这时候了,周治却忽然笑了一下,放松下来靠在椅背:“没用的,你杀了我,又或是把我拽下来,只会对大燕皇室的威望受损,而你之后若是想要维护的正统,也会难以维系。”
“别忘了,你我身上可是流着相同的血液。”
意料之中的神态没有在周岚清的脸上浮现,反而是一种平和,甚至怜悯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还不等他问出口,殿外周殊的声音重新闯入两人的耳朵中。
“周治,并非上皇所生,而是当年陈国投掷于大燕的质子婴孩,后于贵妃膝下养大,如今手谕公之于众,并未有假!”
这些话远远超出周治的理解氛围,当然殿外的众人亦是如此,一时间大声疾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将原本就在恍惚之间的他震得头皮发麻。
眼前又开始被荒诞不经的画面所掩盖,现下已无需再维持他那岌岌可危的帝王威严,周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狼狈不堪地时而四处看望,时而却左右闪躲,好似往返于不相同的场景之中。
最后,甚至将目光聚焦在眼前看着自己的女子,这位将他置于万劫不复的亲妹妹,眼中开始染上颓败和羞愤,紧接着抬起了手。
周岚清则下意识以为这是周治要做出的反抗,手中一紧,连带着手中的剑也随之一颤,划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警告。
不曾想那原本举在空中的手加速了原来的轨迹,急切地护在男人自己的头上,这个不可一世的帝王,竟在此刻竟显得那样狼狈和脆弱。
而方才的响声也短暂地将周治的神志拉了回来,他似乎冷静了不少,转而讲手缓缓地放下,露出一张平静甚至于从容的脸。
“你究竟在想什么?”
“外头说的是不是假的?”
两人的问题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可时间却不足以支撑他们在拉扯下去,周岚清深知此时的来之不易,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你不是最希望成为大哥么?我帮你实现。”
“所以你就用这个方式!”
周治的性情反复无常,听到周岚清的肯定之后又突然爆发,不过下一刻想要起身的动作却被牢牢地钉在这龙椅之内。他慢慢地看向肩头,那把寒光乍现的利剑,已然深深地陷入自己的心脏。
“我记得,你说过要帮我维系大燕的统一。”
行凶者的脸上平淡地看不出任何波动的痕迹,周治看着她从一旁死去的侍卫身边捡起另一把利剑,随后不待任何犹豫地插入他另一肩头。
剧烈的疼痛令周治肝肠寸断,可偏偏动弹不得,只因他已被刻在这把椅子上。
“如今也算是你做了最后一件好事,帮我们周家扛下下一代帝王的污名吧。”
周岚清感受到他的意识已然逐渐模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发现其口中仍旧在不断抖出什么话来。
她原以为是那些咒骂的言语,可仔细一听才明白不是,便往前靠了一点,而周治接下来的话,才将真正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那场大火后…我去了王府的外院…四弟一直在那里…我喝了他的茶水,水里被下了蛊虫…”
周岚清心下一沉,瞳孔骤缩,可男人的话却依旧没有暂停下来:
“是…共生蛊…”
“我从来就不想你死…但我活不了了…我只想你陪着我…有人陪着我…”
周岚清从心中衍生出一阵不知其名的情感,后知后觉恐慌掩盖住那一丝不可觉察的感伤,以至于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被男人握在手心里,而眼前这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哥哥,终于在此时彻底没了生息。
周岚清浑身上下开始起了恶寒,这是激动和愤恨褪去的后遗症。她开始喘着粗气,好似偶遇恶鬼一般奋力剥开已死之人的手,甚至险些用力过度而跌倒在地,往后踉跄了几步才险险稳住阵脚。
接下来,她没有再看身后人一眼,只是转过身开始下台阶,由慢及快,从缓转疾。
终冲出殿外,乌泱泱地一群人翘首以盼,皆在等待她宣告着胜利。
但周岚清却在最该享受胜果的这一刻将果子丢掉,转而扯住周殊,不顾两人形象地将人拉到一旁,众人错愕,可无一人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