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出心底泛出一种微妙的酸涩,她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情绪,但又不能完全管住自己的想法。
“这是我妻子,冯月出。”
“早有耳闻,你好,我是倪雪晴,刚才见笑了,我是一名舞蹈演员。”
冯月出也伸出手,但不知怎的,以往让她骄傲的无产阶级工人身份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忽然不想说自己是一名服装厂工人了。
便只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应该笑得挺难看的。
倪雪晴倒是不在乎,她大大方方对着冯月出笑了笑,然后对宋行简道。
“你这大人物回来一趟可真不容易啊,正巧今年周璋也回来过年,他家老爷子总算是给个好脸儿,咱们说什么也得聚一聚,周璋请客怎么样?好好宰他一大笔!”
美人动起来更光彩四溢,冯月出看着两人又熟络地提了另几人名字,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好家伙,这郎才女貌的,站在一起真般配啊。
人家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冯月出倒是心底打鼓,想了好几个由头,要不翻个白眼假装大度的调侃,要不严肃认真地问问是不是有什么旧情,要不左右言他想个苗头敲打敲打,要不……
总之脑子里想了很多,但又都被她否决了,哎,要不说这半路夫妻不好当呢,这事要是发生在杜辉身上,她准就算觉不睡也得盘问出个一二三来。
也不知道算哪门子半路夫妻,指的是宋行简,人家可堂堂正正只有冯月出这一段不论事实还是形式的婚姻。
“怎么忽然这么安静?”
宋行简还没察觉什么出来,只觉得话那么多的人忽然不出声来。
“累了,怎么还没到。”
冯月出顿了顿,还是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又遇到熟人,宋行简停下脚步寒暄几句,时间只过去几年,但浮浮沉沉,有不少熟面孔搬出去,也有不少新面孔搬进来。
“行简,回来怎么不提前讲一声?我没准备,明天要出差的,过年未必可以赶回来。”
国际形势多变,正是大力吸引外资发展时期,外交任务激增,宋知恒大学又辅修过法律系,熟悉国际法,她活跃于各种经济合作论坛、投资洽谈会等场合,心里早模糊了什么节假日。
但对她来说再忙也没关系,总好过那些抱着相机坐冷板凳的日子了,她烦透了那些千篇一律的照片角度,那些某位领导说、某位领导又说、某位领导表示、某位领导强调表示……的新闻稿。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们待两天也得走,我只是带月出来家里看看,今年好不容易有时间。”
宋行简和他姐给冯
月出的感觉很怪,两个人……好像不太熟悉的模样。
冯月出眼睛不敢乱转,大气也不敢喘,宋知恒给人的压力好大,她……
和冯月出所想的,宋行简姐姐一定是个大美人的设想一点也不一样,倒不是说她丑,她和丑一点也不沾边,而是一种威严。
她个子很高,虽然远不及宋行简,但估计能有一七五,头发要比齐耳短发更短一些,穿着黑色的束腰双排扣呢大衣,身形极其板正,胸前别着枚银色胸针,肤色更是一种跟宋行简截然不同的黄,像土地像小麦一样的黄,五官端正,眉毛很重,下巴有点方,非常正派的长相。和宋行简唯一有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双眼睛了,都是薄薄的单眼皮,瞳孔的颜色发浅。
但最让冯月出吃惊的还是她的年纪,虽然不显老,但还能看出脸上那些淡淡的皱纹。
确实,宋知恒不年轻,四十多岁。
“月出,行简在电话里常提到你,抱歉第一次见面没准备礼物,稍后我给你补上。”
冯月出只知道笑了,她的手指微微发着抖,抬头时候发现宋知恒黑发中还掺杂几根银丝,但她可不敢说。
好在马上会客厅又有宋知恒的电话,冯月出松口气,跟宋行简姐姐相处压力太大了。
“电话里常提到我?你提到我什么?”
“我……”
宋行简想说这只是一种礼貌,这些年他跟宋知恒打的电话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结婚时候也只是按例交代一下,他们家的传统大抵如此。
“她……她有家庭吗?有小孩吗?”
冯月出觉得宋知恒好不一样,跟她以前认识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就不自觉打听她的隐私。
“没有,她对男人过敏。”
宋行简隐晦地表述了一下,冯月出果然没听懂,但也没好奇地继续问下去,而是担忧。
“她说要送我礼物,送我什么?我可以收吗?还有今天上午那个金钗,那么重,我收了不会被审查吧……”
冯月出从宋行简房间的窗户往外望,能看到别墅门前的台阶,整整七阶!这个地方简直被资本主义侵蚀得可怕!
宋行简的房间非常整洁,整洁的如同没人住过一般,小紫檀木的书桌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这是书房兼卧室,用屏风隔着,对面的墙壁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塞得满满的,这样看家里的那间书房真是小的可怜了,冯月出扫了一眼,好些都是国外的精装本。
但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对面就有一台彩色电视机,她心心念的彩色电视机,原来他那么多年前就轻松拥有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是大得让人咋舌。
冯月出竟然觉得有一种眩晕感。
“严格来说,这里的一切我们都只有使用权,什么时候我名义上的父亲去世,这些全部都会收回的。”
宋行简见冯月出盯着那电视机发呆,忍不住解释。
“并且它中看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