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出气哄哄地往宋行简怀里钻,但也管不了什么事儿。
等到了县城,两个人都冻得手脚发麻,冯月出跺跺脚,又做了一套操活动筋骨,旁边有扎着大红花的小姑娘好奇地跟着冯月出一起做,冯月出还给人家纠正动作。
到市里的车是隔天发车,今天上午有一趟,但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要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我带你去喝羊汤!最正宗的羊汤!”
每次送杜辉归队时候冯月出他们都会来这喝,是在车站支起来的露天小棚子,摊主是一个秃顶的老大爷,据说他爸爸的爸爸的爸爸都是卖羊汤的,就说他有多重要吧,不允许私有制时候他都能特意分配到国有饭店支个摊继续卖羊汤。
都是用羊大骨头熬的浓汤,浮头有一层亮晶晶的羊油,羊杂碎配着青绿的葱花,鲜亮的辣椒油,鲜中带着一点点的膻,很烫,冯月出吸溜着喝了一大口,觉得浑身都舒展起来了,就又有精神头对着宋行简挑挑拣拣。
“羊肉能有什么味儿?吃草的动物能有什么味儿?就你鼻子灵!资本家的小少爷!”
宋行简依旧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粉,他是粉丝汤面,搭配芝麻饼,也是好吃的,他吃粉也不嗦,连个响都没有。
板板正正坐在那,那鼻子那眼睛,就连用着筷子的五根手指头都跟别人不一样,冯月出就觉得真好看。
连带着面饼看起来都好吃了,她掰了一块儿,吃到嘴里觉得跟自己泡在羊汤里的面饼差远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美色误人,冯月出觉得她们厂应该找宋行简这样的人来做模特,来看衣服的人一准儿稀里糊涂的就买了,说实话,她还没见过谁比宋行简更好看。
“毛妮儿,好久不看你来喝汤了,哎哟……这……”
“你家的也瘦了,白了,更俊了!”
冯月出一抬眼,果然,某人的脸又挂下来了。
破老头子,记性那么好干嘛,熬好他的羊汤就得了呗。
但是那能怪她吗,那时候宋行简还戴着大队长的红袖标在校门口检查红领巾呢。
这话可是宋行简自己说,冯月出一想起来就想笑。
“你这人就是一根筋,你算算,你今年二十六,过完年二十七,你二十四咱们在一起的,你要是能活到六七十岁,那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比不在一起的日子多得多的了。那过去的日子就是过去了,我有什么办法呀,一说以前你就生气,真没劲!”
“你活到多少岁?”
“我?我怎么也得活到八九十吧。”
“为什么我死得那么早?”
“因为……爱生气的人一般都死得早……”
正在颠簸着通往市区的大巴车上,阳光刺得人睁有点儿不开眼睛,正说着话,宋行简猛然把脑袋转到了另一边,结束了这场对话。
冯月出默默在心底加了一句。
你瞧……
冯月出对火车不算陌生了,她每回坐第一件事都是买斤橘子,不仅吃了解乏不说,还能把橘子皮罩到鼻子外面,火车上什么气味都有,闻着不舒服。
但是她们这回临时定的决定,没有提前买票,宋行简还行,他有军官证可以优先购票,当然他的所有手续都是严格遵守相关制度,无半点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
冯月出就需要跟普通群众一样在窗口排队买票了,没有直达的了,她只能先买短途票,之后再补,这也就是说她没有座,得站十三四个小时,那时候通北京的火车还没有快车,只有那种站站停的慢车。
总之挤上火车非常不容易,宋行简肯定让冯月出去座位上,他站在靠车尾的地方,站得很直,远远看去跟棵小白杨似的。
冯月出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来找宋行简了。
“你座位呢?”
“有个怀孕的大姐,肚子挺着跟座小山一样,我让给她坐一会儿。”
“思想觉悟真够高的。”
“我来找你有正经事儿的。”
“说。”
火车上冯月出对面坐了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手指头有五根胡萝卜那么粗,一张嘴就有很重的鼻音,他一上来就摆弄自己的随身听,没一会儿就开始炫耀,说自己是搞外贸的大款,这随身听是日本最贵的那一款,还说日本的电器是全世界最好的。
冯月出就不爱听了,她讨厌小日本,但觉得自己知识不够丰富,没准说不过人家,就气势汹汹地来找宋行简了。
“你说,日本的电器是最好的吗?”
“当然不是。”
世界上电器种类繁多,不是全面领先可以不算
“我们家的冰箱是哪个国家的?”
“……德国……”
“那就行!”
宋行简松了口气,又升起对冯月出学业的担忧,她自学的速度也太慢了,怎么还没到二战爆发。
第40章北京北京
冯月出蹭了蹭了玻璃,把窗上的雾气擦干净。
看着雪地里的那只灰兔子前脚一缩后腿一蹬,像颗炮弹一样弹射,溅起来的碎雪连成了一条线,但很快又被哐当——哐当——行驶着的火车落在了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