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一秒重回美好梦境,又或许下一秒就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抬脚,往桌边走去。
短短几步路,时间却像是被无尽地拉长。
钝刀割肉,大抵也不过如是。
已经快要燃到底的烛火被点燃,连带着信封之上的“和离书”一道跃进谢诀的眼中。
自然,还有旁侧那卷他再熟悉不过的画卷。
刀锋猛然落下——
原本被拉长的时间,在这一刻被摁下了暂停键。
方才点燃烛灯还未来的及收回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着。
他的注意力全然在桌上的那封写着“和离书”三字的信封之上。
明明三个字每一个都是再简单常见不过的字,可偏偏谢诀却怎么都难以将这三个连在一起,而后接受它的存在。
火舌舔过那只仍旧被遗忘在半空的手,灼烫感自指尖传来,牵动着神经,让人短暂从回了神。
谢诀后知后觉将那只手收回,但却是丝毫感受不到被火舌燎到的痛楚一般。
他的视线再一次往桌面上落去。
短暂地缓神过后,再次看到那封态度再明显不过的和离书,以及画卷,谢诀险些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
仿佛整个人的精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这种感觉,一如百年前的那段日子一般。
百年前,阿姐也是在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出了门,后来便再也没回来。
他在青涯山的那间小木屋中,独自等了一日又一日,却始终没有等到关于对方的半点消息。
后来,几乎是确定对方再也不会回来后,他才离开了那间小屋。
再后来,他几乎找过了人间的所有地方,可依旧没有她的任何踪迹。
甚至最坏的可能,也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次。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度过那段日子的。
同行尸走肉,好像也没太大区别。
而那个自称为是他“父亲”的男人也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同他说,是他亏欠了他们母子。
他说,他也知道他似乎再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还说,若是他愿意同他回去,他会帮他找人,哪怕对方不在了,他也可以用雪狼一族的圣物帮他将人以死复生……
这样的诱惑,对那时的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是以,他同人回了妖界。
彼时的情况,似乎与眼下颇为相似。
但那一次,他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离开。
可这一次,他却再清楚不过对方离开的原因。
是因为他。
一早脉下的隐雷毫无征兆地在此刻被引爆,让他措手不及。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贪心。
不然就会受到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惩罚。
谢诀轻阖了阖眼,烛火却不依不饶地透过眼皮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重新睁开眼,伸手摸向阿姐留给他的那封和离书,在身旁那张椅子上缓缓坐了下去。
纸张之上,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云渺的体温,以及其身上那股淡淡的清荷香。
甚至他不知道,不久前云渺曾坐在他眼下坐的这张椅子上等了他一整天。
他默默盯着面前装着和离书信封,却没有半点要打开的意思。
他不敢,也不想。
就当自欺欺人也好。
他想去找她,可他却怕看到她眼中厌恶的神情。
但确实是他骗了她,她再讨厌他也是正常的。
他微微偏眸,视线落在自己的尾指之上。
那里还绑着,连结着二人的那根红线……
正出神间,几步外的那扇木门却被无预兆出现的骤雨疾风刮上,砸在门框之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谢诀也不免因着这动静偏头往外看去。
一道亮光就这么劈下,将四周照耀得宛若白昼一般,随之巨大得雷声也一道落了下来。
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雷雨。
云渺抱着怀中的小黑犬,一路往山下走去,其身影在大片大片的参天古木之中显得格外渺小。
少女的脚步并不快,一步一步却走得格外笃定。
借着月光,云渺抱着怀中的小黑犬,走在那条她走过许多次的下山路上。
十年前,她孑然一身,身上只有一块佩玉和一把不系舟被“师父”捡回了玄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