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脚,乌珩踩住往甬道深处爬的污染源,纳入自己体内。
没有近乡情怯,乌珩走得很快,因为走得太快,途中还差点摔了一跤,弯弯绕绕如同迷宫的甬道要走好一会儿,他没有使用异能或者植物移动身体,仅靠双腿,因为他在行走的过程中,还在想事情。
等他见到谢崇宜了,他要先甩他两个耳光,再生啃下他两块肉,但当对方沉睡的面孔出现在视野当中时,乌珩想要食人啖血的欲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珩直接打开了玻璃,堵住了甬道,一个活力满满的新宿主明显比生命快要枯竭的容器要更具吸引力。
它们朝他涌来了,就连谢崇宜身体里的,也都跑了出来。
乌珩感到有些不适,但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汲取大量的能量,就是为了此刻能吞得下这些东西。
他蹲到简陋的单人床旁边,凝视了谢崇宜半天,才用手指去戳他。
“喂。”
谢崇宜没有反应。
乌珩就爬上床,把他抱着,两人一块躺着。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重逢的喜悦带来的激动一般都很难让人成功入眠,可在谢崇宜身边躺下的那一刻,他眼皮不自觉就变得沉重,他睡着了,并且睡了一个很久没有过的好觉。
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乌珩还以为是天黑了,但清醒过来后,他想起来现在他跟谢崇宜是在地下,哪来的天。
再定睛一看,那些漆黑的东西,全都是污染源。
乌珩伸出手臂去吸收,却发现他伸出去的手臂已经没有人类的形状,他虫化了?
他放下手臂,僵滞地转动脑袋,看着一旁还没醒的谢崇宜。
他没那么大度和博爱,他要对方永远记得自己,要人类也永远铭记他。
青年从床上下来,从突然间布满了斑点的空间里取出纸笔,他咕哝着即将要卸下来的话,但千思万想之后,他只写下了好好吃饭四个字,而爱不爱这样的话,被爱的人比谁都清楚,所以不必特意说明。
留下字条后,乌珩没看谢崇宜,转头出去。
污染源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头顶是一片绚烂的星空,荒漠里安静得只剩下砂砾摩擦鞋底的窸窣声,乌珩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继续往自己身体里涌的污染源,他从口袋里翻出一面小镜子,差点没认出来自己的脸,好丑的虫子脸。
在辨不清方向的荒漠里走了几个小时,乌珩才茫然地站住脚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
他眼眶中掉下眼泪,并非恐惧与委屈,而是联想到了谢崇宜之前是否也是如他这般茫然。
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乌珩看了看周围,找到了方向,开始往西边走,越不适合生命存活的地方,越适合现在的他。
他移动的速度并不慢,只是边走边停,到了第二天上午,他才到了最严寒陡峭的地带,他找了个地方刚坐下来,虞美人立刻就将根系扎入底下,那些污染源被禁锢在根系中,越没越深。
接着,他躺下来,余光之中,出现了几簇紫色的小花挨着他的眼角。
荒原里出现了植物,污染源应该被吸收清理得差不多了。
但他的两颗能量核都已经碎了,只剩下虞美人,可虞美人巨大的根系要锁住污染源。
高原上的日光耀眼明亮,没过一会儿就晒得人脸颊发疼,身体的沉重感好像都被晒化了,不知过去了多久,乌珩晕晕乎乎的抬起双手,才看见手指手臂都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他试图坐起来,但他动不了,丝毫都动不了,他的身体像是长在了地上。
挣扎一番无果后,乌珩放下手,他感受着体内的植物,才发现它的根系已经遍布全球,它吞下了所有的污染源,像一张巨型网络,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
乌珩很快就意识到,他和虞美人都将无法再离开这里,现在,植物不是他的一部分,是他变成了植物的一部分,他已经死去了。
第221章
“我哥哥呢?!刘深呢?!还有谢崇宜!”乌芷浑身污血的从军事处跑出来,从她一身惨状都能看出来她这次多半是杀红了眼,她没有找到其他人,在莫名奇妙就安静下来的城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闻垣,“我哥哥呢?”
闻垣额头沾上的血液沿着他的睫根往下渗,面容不清,他静静地看着乌芷,他也不知道。
但乌芷知道,因为她感到很不舒服,前所未有的不爽,比跟林梦之吵架时比跟哥哥暂时分开时要不爽一千倍一万倍。
但以她的脑子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应流泉给她报了学前班,她都还没来得及去上。
大街的尽头,十几道缓慢步行的长条身影由远及近地靠近。
蒋荨依旧走在最前面,其他人分布在她的左右及其身后,闻垣不露痕迹地浅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彻底换干净,他的心就提了起来——汪瑞祥怀里打横抱着不知生死的蒲斐。
乌芷从来没看见闻垣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她疑惑地回头。
还是不明白。
闻垣轻轻推开了乌芷,半秒钟就闪现到了汪瑞祥面前,他接过蒲斐,小心半跪下来。
极光在头顶消失了,灰白色的晨雾在城中飘荡,他们的眼泪在雾中像钻石一样闪亮,乌芷看得很清楚。
半跪在地上的闻垣背对着她,其他人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她能看见仰靠在闻垣臂弯里蒲斐的脸,蒲斐虽然没哥哥漂亮,但比起其他人还是要好看多了,哪怕面目失去生气,侧脸遍布黑色裂口,也还是挺好看的。
闻垣在哭,乌芷发现了,一开始只是抱紧了蒲斐埋下头,接着肩膀就开始轻微颤抖,无法控制的哭音从咬紧的牙关里溢出来时,乌芷浑身陡然冰凉,她朝后退了两步,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少女从来不把自己人以外的人当做人来看,但这一刻她猛然意识到,所有人都跟梦之一样,肉体凡胎,死亡会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
远处的十几个人笔直地站立着,在乌芷的朦胧泪眼里,不断滴落的眼泪和被虚化的数条长影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低声吟唱的死亡的信徒。
乌芷忽然伸手拽起了裤腿,上面的白杨树纹路还在。
她爬起来,继续去找人。
那些藤蔓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感觉到,哥哥应该不在溯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