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孤云是忧心如焚,月儿但凡能哭,能喊,就好些,就怕他这样憋着,会出大事!如今大哥不在了,万一有个什么,可是连求救的人都没了......
斜倚在车上宽大的沙发床上,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一路同他讲着话:“我们今晚十二点左右可抵达巴塞罗那。纽约的专机已出发,飞过来需要八小时,预计凌晨三点到达。咱们到了先接上大哥的遗骨,然后直接去机场,飞回纽约......这也是大哥临终前的安排,不让我们在巴塞罗那多停留......大嫂惊闻噩耗当场晕厥,正在医院急救,小熙陪着母亲。事出仓促,随专机前来的只有孙煦和秦岭.......易水从台湾,易寒从香港,正在往纽约赶,各地的亲戚朋友也都通知了,近两天会陆续到达纽约......大哥的葬礼打算在三日后举行,大哥临终有交待,丧事从简,骨灰不入土,留待以后回大陆葬在桫椤谷父母墓旁......飞机抵达纽约,杰弗逊博士,小欣夫妇会带着医院和摩恩大厦的工作人员在机场迎接大哥的遗骨......月儿要坚持住,等上了飞机,多少吃点东西,最好能闭会儿眼睛......”
又缓缓地将孙大哥如何在巴塞罗那染病,如何瞒着大家,如何拖到最后,最终不治的始末细细讲给他听......
萧镶月一路沉默,直到见着孙牧骨灰那一刻,将脸紧紧贴在骨灰盒上,身子在发抖,泪水从紧闭的双眼汹涌而出。骆孤云也是潸然泪下,一手搂着萧镶月,一手扶着骨灰盒:“大哥......大哥和三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我照顾好月儿,大哥放心,便在天上看着......大嫂和小煦小熙大哥也放心,都交给三弟......”
凌晨三点,纽约的专机抵达巴塞罗那机场。萧镶月将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骨灰盒交到孙煦手中,身形一晃,几乎站不稳。骆孤云大惊,连忙将他打横抱起,上了飞机。
秦岭从小跟在孙牧身边,对医学极有天赋,孙牧将一身医术尽数传授给了他。又在医学院深造,学贯中西。虽还不到二十岁,已是医术精湛,经验老道。迅速给萧镶月把了把脉,担忧道:“小叔叔这脉象又细又涩,虚浮弦滑,显是伤心过度导致情志不畅,肝郁气滞。若不赶紧想法子缓解,就这样靠一口气强撑着,元气损耗,恐致大病!”
骆孤云忧心如焚:“你小叔叔从下午开始就一句话不说,水米未进......”秦岭忙道:“三叔别急......待我给小叔叔扎几针,再输些营养针剂,先护住心脉......”
秦岭取出银针,飞速地在萧镶月内关,膻中穴处扎针,又挂上葡萄糖水。骆孤云看他脸色渐渐恢复点血色,才松了口气。
飞机在万米高空平稳航行。秦岭垂泪道:“这几天刚好放圣诞大假,我在杰弗逊博士的医院实习,前两日接到大爹的电话,嘱咐我要好好学医,将来照顾小叔叔的重任就交给我了......当时我不明白,回说秦岭定会好好学医,将来?听说非洲又爆发了登革热病毒,难道大爹将来是要去非洲么......现在想来,大爹定是临终前都放心不下小叔叔......上飞机前,我就担心小叔叔怕是会伤心过度,所以临时做了些准备......三叔放心,以后小叔叔的身体就由秦岭来守护......”
骆孤云又是难过又是感佩。孙牧对月儿的爱,超越血缘,超越亲情,那是另外一种伟大的爱......在瓦舍时,他便已领悟,月儿的生命,就是瓦舍众人创造的奇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守护这个奇迹......
孙牧的葬礼在纽约的圣帕特里克教堂举行。
葬礼庄严隆重。巴塞罗那授予他荣誉市民的称号。西班牙皇室和政府为他举行公祭。他曾经支援和帮助过的世界各地的机构,都派了代表前来吊唁。出席葬礼的有上千人之众。孙牧走时才五十有九,做为一个医学专家,是正当年的时候。葬礼上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戚,谁也无法接受好端端的一个人,转眼就化成了一掬灰......无数被他救治过的病人,都自发地前来吊唁,圣帕特里克教堂外鲜花堆满一地......
孙牧的离世给萧镶月带来沉重打击。好长时间,他都不相信孙牧已经走了,大哥的音容笑貌每时每刻都浮现在脑海。最令他过不去的是,从小到大,多少次命悬一线,大哥都把他救回来了,为什么轮到他自己,竟如此轻易就走掉了呢?还有,大哥若不是为了怕他知道病情,怕他感染病毒,也不会一直瞒着家人朋友,最后落得客死异乡......大哥一辈子为他的身体操心,当初为了照料他离开家乡,从此一生伴着他颠沛流离,安阳、锦城、汉昌、上海、南京、纽约、斯德哥尔摩......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在想着他,放心不下他,特意嘱咐骆孤云要好好照顾他,甚至将他交代给了才十九岁的秦岭......
萧镶月每天沉浸在深深的思恋和哀伤里,迅速消瘦下去,整个人比刚苏醒那阵还要虚弱。
骆孤云眼见他如此难过,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却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劝慰。唯有时间,时间才能淡化一切伤痛......叹自己总想护他周全,可命运总是多舛,世事终究无常......心中暗想,今后他们俩个,定要让月儿走在前面,若自己先走,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痛苦难过,怕自己死了躺进棺材也会心疼到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