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息一日,已是除夕。
骆府张灯结彩,每道门楣都张贴了喜庆的楹联,回廊下,走道上,到处挂起大红灯笼,连庭院里的树都裹上了红绸。琼花带着一众仆妇忙前忙后,准备着过年的各种器物。
萧镶月兴奋地站在大门口,焦急地伸着脖子张望,又回头喊道:“云哥哥,李庄的人咋还没到?”骆孤云与一众宾客坐在庭院里喝茶寒暄,宠溺笑道:“月儿莫急,早几日就派人去接了,晌午前肯定能到!”
早上他一醒来,骆孤云便坐在床沿,神秘兮兮:“月儿猜猜今晚的年夜饭吃些什么菜式?”萧镶月伸个懒腰,将他拽到怀里,捧着脸啃咬:“什么菜式都赶不上云哥哥好吃......”骆孤云啼笑皆非,抱着他耳语几句。
听说李庄的众人即将来到,连蜀江春的主厨江师傅也接了来......萧镶月惊喜地从床上蹦起,本还有些欠佳的精神也瞬间恢复了,激动得不知怎么好。拽着人道:“云哥哥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怎又把月儿瞒得密不透风......”
按骆孤云的计划,离去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想着今后远隔万里,故交好友恐难得一见了。知道萧镶月极其念旧,不想给他留下遗憾,因此趁过年,把能请的都请了来,一心要在走之前让他与故人好好团聚一番。
大院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一派节日的气氛。到处都点上了炭盆,室外也是暖洋洋,一点都感觉不到冬日的寒意。
今年可算是真正的团圆饭。萧镶月的故交好友,除卢汉坤抗战开始便关停了国内的电影公司,去了好莱坞发展。艾克在巴黎,黛丝夫人已回了瑞典。其余人全部到齐。
板凳那年从南京回到李庄后,娶了陈家庄主最小的女儿,已有两个儿子。程晋与表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如今挺着个肚子,又怀上了四胎。阿峰当年伤势养好后,任了卫兵营营长,三虎已是副营长,俩人都娶了媳妇,各生了几个儿女。孙煦、喜梅、大雪、小雪、小虎......十几个孩子在庭院里嬉戏打闹,喧嚣鼎沸的声浪快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春妹依旧爽快利落,只头发已有些花白。拉着骆孤云高兴地抹着眼泪:“那年在南京约定来年再见,谁知一别便是小十年......在李庄听说月儿失踪了,春姨是魂都吓没了!天天烧香念佛,就盼着少爷与月儿平平安安。总算是老天开眼,月儿好好的!仗也打赢了!苦难的日子都过去了......”
萧镶月环顾四周,小声道:“怎又不见姐姐?”骆孤云笑道:“姐姐是嫁出去的女儿,团年饭自然是要在夫家吃的。”
这些年骆孤兰虽不再反对俩人在一起,但想着骆家终究绝了后,始终是心头一个结。骆孤云生怕她给月儿难堪,又不好得罪姐姐,有意避开,一直以来见面并不多。萧镶月失踪后,骆孤兰觉得机会来了,心思又开始活络。接连找了些美艳女子,送到他身边。谁知骆孤云先是象丢了魂一般,后来更是没日没夜扑在战场,把全部精力放在对付日本人上。骆孤兰无法,也就死了心。今年春节,随夫婿回了乡下老家过年。
年夜饭的菜式是南北大融合,厅里摆不下,又在庭院里也布了几桌。扬州菜、川菜、统统上席,松鼠鳜鱼、大煮干丝、活渡花鲢、生煎甲鱼、凉拌百叶......萧镶月坐在正厅主位上,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开心得不知该先从哪里下筷。骆孤云夹起一块甲鱼放到他碗里,笑道:“月儿快尝尝,这是你最爱的生煎甲鱼......”尝了一口,惊喜赞道:“嗯!好吃!江师傅宝刀未老,做出的菜还是那个味道!”
饭后照例是烟花表演。大宅外的空旷之地,卫兵们早就摆好架势,璀璨的焰火竞相绽放,照亮了半个安阳城的夜空。
节前美国特使送了一台最先进的照相机给委员长,委员长又转送给了骆孤云。他这阵子喜欢上了摄影,正在兴头上。见萧镶月披着那件玄色披风,站在廊下,抬头仰望夜幕中不断变幻的绚丽花朵,目光灼灼,身姿俊逸,极致完美的面庞在璀璨烟火的映照下,当真是风华绝代......举着相机,刚想偷拍......萧镶月不经意转身,镜头“咔擦”按下,正好记录下他回眸深情凝视骆孤云的瞬间。
骆孤云放下相机,笑着上前揽着人道:“月儿不看烟花,看哥哥做什么?”萧镶月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喟然轻叹:“云哥哥总想把最美最好的一切捧到月儿面前......可知世间所有的美好加起来,都抵不得咱俩的长相陪伴!月儿在想,从李庄算起,咱们有多少个家了?安阳、汉昌、上海、南京......”骆孤云搂着他,缓缓道:“有月儿的地方才是家。没有月儿,哥哥也就是那无根的浮萍,孤魂野鬼,哪里吃饱哪里睡......一辈子还长呢,咱们今后定还会有更多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