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自从见到那封电文后,骆孤云好似换了个人,一改长久以来的焦灼颓废,不再乱发脾气,不修边幅。每天军服笔挺,精神抖擞地研究战略战术,部署了几次大的进攻,把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个满腹韬略,用兵如神,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骆将军又回来了。
众人暗自纳罕,纷纷庆幸的同时也颇有微词。
见梅心直口快,是头一个不满的,私下里和二虎嘟哝:“骆大哥素日里看着和月儿感情那样好,如今得知死讯,一点伤心难过的意思都没有,可见男人都是负心薄幸之徒!”二虎木讷老实,抓抓头道:“我是看着两位少爷一起长大的,他们感情有多深,自不用说。小少爷刚失踪那段日子,少爷如疯魔一般,我就怕有朝一日小少爷当真不在了,少爷怕是要跟着去了......如今当真知道死讯,少爷反倒是精神抖擞,跟换了个人似的。我也是纳闷......”
春寒料峭。夜深了,骆孤云身着单衣,尚在灯下批阅战报。今年元宵,他已过了三十四岁生辰。愈加气度沉稳,周身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二虎悄悄走近,添了壶热茶,顺手将搭在一旁的外衣给他披上。骆孤云抬头道:“有伍秘书他们值班就行了。这三更半夜的,还不回去陪媳妇......”二虎期期艾艾地答应一声,便欲退下。
骆孤云看他一眼:“二虎是有什么话想说吗?”二虎迟疑道:“没......没什么......少爷如今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战事上,固然是好。可也要注意休息。你这样夙夜辛劳,若是小少爷还活着,看着也会心疼的......”
骆孤云闻言,将手中的笔一扔,赫地站起身,大吼道:“你们都以为月儿死了是吗?不!月儿没有死!月儿不会死!他是不会丢下我独自走掉的!他是舍不下我的!”
二虎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骆孤云也觉得自己声音太大,吓到二虎了。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你以为我是失心疯了吗?放心,你家少爷我没有得神经病!你们不了解月儿,他怎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受苦?为了我,他定会拼了命地活着!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只是如今不知他人在何方?在受着何种苦楚......我若一味地伤心颓废,萎靡不振,如何寻找他?再者,我曾答应月儿,不管谁先死,活着的那一个便要替对方好好活着!所以......若当真月儿不在了,这后半辈子,我也要当月儿在一样活着!替他去看未看的风景,替他完成未了的愿望......你可明白?!”
二虎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拼命点头:“少爷说得极是!少爷与小少爷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岂是旁人能懂的......”
戒备森严的日军华中战区指挥部,一栋神秘的三层小楼,一连数日,不同肤色的医学专家急匆匆地进进出出。
二楼书房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瓷器碎裂声,接着是渡边彦的咆哮声:“饭桶,统统都是饭桶!治不好也得治......说什么安乐死!谁敢在我面前提死字!我要他陪葬!”
一群垂头丧气的专家站在渡边彦面前,看着他像疯子般暴怒。为首的城野医生是日本知名的医学博士,大着胆子道:“渡边将军请冷静!医师们的建议是有道理的!病人所遭受的摧残和折磨难以想象!各器脏都已严重受损,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千万倍!以现有的医学技术,既无法让他醒来,也没有抢救的价值,还不如让他平静地离去......”
渡边彦汲取之前的教训,一刻也不敢让萧镶月离了自己的视线。从七三一基地直接将人带回了华中战区指挥部,安置在他常住的一栋三层小洋楼里,在周围布置了层层警戒,严防走漏风声。只秘密组织医学专家对陷入深度昏迷的人进行会诊抢救。数日过去。专家们束手无策,竟一致建议放弃抢
救,最好是实施安乐死,让病人平静地离去,也好少遭些罪。
渡边彦如何肯答应?每日除了暴跳如雷外,不停地寻找新的权威专家给萧镶月诊治。
城野博士眉头紧皱,继续道:“我从医三十多年,亦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从病人器脏受损的情况看,随时都可能停止心跳。但病人的求生意志极强!似乎有一种精神的力量在支撑着他,能活到现在真的是奇迹了!以现有的医学水平,无法解释......哦,关于精神力量,有一位犹太医学专家科比博士,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科比?快......把科比给我带来!”绝望的渡边彦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吩咐站在一旁的井上副官。
前段时间渡边彦为调查何其笙的底细,把给他治病的科比医生软禁起来,逼迫他交出了何其笙的病历。为防走漏风声,人一直被关押在指挥部西北角的一栋别墅里,差点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