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抬起眼睛,留给她的只是一个瘦长背影,影子伸长到她脚边,拉着她站起身,连带着整个屋子仿佛在颤抖似的,带着她往他倾倒。此时的她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个体:一个疯狂在心底尖叫着:“不要走,不要走!我爱你!”另一个却死死钉在她的脚上,沉重得让她迈不开步伐,冷冷地说:“走吧!他总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他让你这么难受!”
夕阳最后一点红照在他浅蓝色的衬衫上,包裹着他发光的发丝,在门口,他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两双泪眼相对。眼中房子的晃晃悠悠骤然停了下来,只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已出现在她面前,嘴唇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紧密地合在一起。她的血在沸腾,几经窒息得喘息中,他苍白的脸颊终于染上了血色,她看着他笑,同时又哭了起来。
他的手指,带着微颤,从她脖颈间的项链抚摸到她的嘴,“我和你不管有什么,我只当你在跟我闹别扭。我自私、道德败坏,抢了别人的爱人,就算上帝罚我下地狱,我也得告诉你——我爱你。我没办法放弃你。我能活过来,就是为了回来找你。”
她的泪水贴着他的手掌流淌到手背上,抬眼看他,却马上转过了眼睛,“你突然过来,我都不敢看你,怕你是假的,我在做梦。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瘦?还丑,丑得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在医院这几年你到底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很苦?”
“其实,我上个月才想起你,我是指完全想起你,不是支离破碎的片段,是你的一切。我终于能确定这个一直在我脑子的女人,是我活过来的理由,一想起你我就马上来英国找你。”他的目光灼灼,停在她的瞳孔上,“我在一个梦里,一开始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后来不知道怎么走散了,到处都是白色的,是一个白房子,我走不出去。有时候能听到别人的话,是女人的声音,不是妈妈,可是我想不起来是谁。我很困,可我拼命地想,想不起来就睡不着……我就一直走着走着,想你,终于想起来才能重新见到你。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好消息,你不用下地狱了,我现在单身,singlesingle。”
说罢,她咧开嘴扑到他身上。他单薄的身体支撑不住,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他双手捧在她的腰上,忽然紧绷起了脸颊,“小心点,有宝
宝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却笑了起来,手探进裤子里开始摸索里面的肌肤,李文静去掐他的嘴,他笑着躲闪,“知道,我也是开玩笑的。”
她解开他衬衫的纽扣,同时也脱掉自己的上衣。他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皮肤白得更是透明了一般,底下浅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干枯掉的花骨朵儿只剩个形状,她依旧对现在他的身体感到陌生。她从他身上离开躺在了旁边,跟他拥抱在一起,用亲吻和抚摸重新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肌肤。
“你还是那么健康、漂亮、还比以前更sexy了。”他的手在她乳房上滑过,一触碰便带来一阵细细的喘息,“可是我……”
她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往自己这边按,仿佛要按在自己的身体中,“别担心,你既然回来了,都会好的!我爱你,不光是以前你好的时候,还有现在……”
两个人的睫毛碰在一块,她说:“我都想明白了。和谁在一块都一样,亲密关系除了快乐,还有不安全感、难受这些负面的东西。就算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就说陆队吧,他人很好,可是我们想法不一样,他家情况也很复杂,他还是会让我难受的,假如我要和他谈下去,不能只要幸福不要他给我的痛,而你……”
她笑了笑,“痛也好,快乐也好,你给我带来的都是最难忘的,也只有你,能让我接受那份痛苦。”
“因为我也在接受你的痛苦,你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嘴唇再次合在一起,不知道吻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温存。他伸手拿过电话,只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需要了。”便挂断把手机丢到最远的沙发上。
“什么事?”
他不好意思笑了起来,耳朵也跟着发红,“我租了一辆ferrari,今天会送来,你还记得prettywoman吗?我们一起看的,本来想学电影那样搞个仪式感,还准备了戒指。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结果除了打扫卫生什么都没准备好。”
“干嘛不要啊?”她眼睛一亮,作势要起来,“起来,现在我们去兜风。”
她刚起来,他把她往怀里一拉,“你觉得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什么?”
“我刚刚……算是在求婚呀。”
“太随便了。”
“好啊,我打电话告诉他还要车,我去开车,你舍得放我吗?”
下一秒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当然不准走!我有很多话要说,攒了好几年的话,首先,我只要你,第二,我和你从头开始,你得把你欠我的都补齐了;最后,要等我满意了,我才会答应你。”
“很合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将她的手吻得湿润。
当她看向他眼底时,曾经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陪在她身边的人依旧是他,就算未来不可避免会有争吵,家庭鸡毛蒜皮的琐碎,同时拥有一颗彼此接纳、相互理解的心,足够走下去了。
顾维祎搬了进来,依旧在复健期经常肢体不协调,时常待在书房练习,恢复脑力,她则觉得他先需要恢复身体。她时不时会和他有几句口角,比如嫌他做饭来帮倒忙把盘子打烂了,他被说得烦了,找个借口出去逛超市买新的碗筷。
他出门后李文静到扫书房,扫地机器人无意间碰倒了一大堆笔记本。本子散开,里面不是日记,而是一页页、一日日重复书写的中文和法文单词、短句,笔迹从最初的歪斜扭曲到后来的逐渐清晰,恢复了他原本很好看的字体。
“你好。我叫顾维祎。”
“我很好。谢谢。”
“今天天气很好。”
“不要哭。”
“我在这里。”
“李文静。”
“爱。”
“我爱你。”
“等我。”
在他混沌的记忆中,在无数个“痛”、“害怕”、“忘记”的词汇之间,反复出现着她的名字和那个最简单的字——“爱”。
她在午后的阳光里泪流满面。原来在她以为一个人孤独的那些岁月里,他正用尽全部力气,在时间的监狱里,即便记忆在坍塌,他在一遍又一遍地书写着她,对抗无力的躯体。所有悲伤与欢喜,别离与重逢,痛苦与幸福……最后,当岁月翻开了所有的答案,每一张写的都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