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瞧不起,我最会处理这种情况了,中国人被瞧不起,我选择做工程师的时候,也经常被人瞧不起,我能做好,中国人也能做好。”
会议桌上鸦雀无声。其实后面那句没必要说,倒显得太刻意“煽情”了,只是昨天的酒还让心底嘴里发苦,李文静就是把那些怨气都发泄出来。
“那我不浪费时间了,现在我就去找法国人,谢谢大家来听我汇报。”
李文静鞠了一躬,整理好资料走出办公室,背后传来掌声,如大海拍着海岸,绵绵不断传到她耳中,她没有回头,径直往地下车库走了,她给雨笛打了个电话,叫她来陪自己跟皮埃尔沟通。
第35章不打工你
养我啊
挖掘机嘎啦嘎啦响着,混凝土搅拌出的青烟扑在工人脸上,钻井机像一只奇形怪状的昆虫,在阳光下一片金黄。机器的轰鸣声,大地泥土开裂的声音,不时地嗡嗡响起,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宁静,那是争夺利益的狂热。李文静站在原本医院的选址上,沙土好像灌进了她的心里,灰尘迷茫在眼前,噪声繁杂,她几乎听不清皮埃尔说的话。
“设备进场了,他们不能停工。”雨笛对李文静说。
“你跟他说清楚吗?地基软弱的问题,不处理好会出事故,这件事很严重。”
“都说了,他就是不同意。”
“why?”
李文静脾气上来,直接用英语大声质问他,他也是工程师,他知道什么后果,为什么不让工程停下来。
皮埃尔看了一眼雨笛,跟她叮嘱了一句,他拉着文静单独说话。
“女士,我说英语可以吗?”
他先询问了一句,得到李文静肯定后,他搓了搓手,又是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胡子上沾满了灰尘,跟汗水混在一块黑黑的。
“我们都是工程师,只负责工程。”他说,“你发给我的设计方案,我看了,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李文静脱口而出,“那你该跟我道歉。”
他一下子也愣住了,李文静继续说,“上次你在电话里,对我态度很不好。”
“对不起,的确不该这么跟女士说话。”
“不是女士的问题,项目的问题,错误就是错误,不改正会出安全问题。”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一位小姐,甚至中国人……”他皱眉摇了摇头,“对不起,这是对工程师的道歉。”
他并不像平时开会、电话里那样强硬,相处起来实际上是个脾气挺好的人,李文静第一次跟他私人谈话前心里直打鼓,真见了面把话说开反而轻松,但她更疑惑了,当着雨笛的面,他什么都不说,这时候要私下跟她说。
“我把你的建议提交上去,古斯塔夫不同意。”
“为什么?他!”
李文静第一反应,由于顾维祎那件事,古斯塔夫还在记恨她。
“皮埃尔,实话说我和古斯塔夫私下关系不好,但是项目的事很重要,是不是我说,我提议,他都应该好好考虑。”
“和你没关系,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项目号,是董事会的问题,我们没有时间了。”
皮埃尔叹了一口气,吹开了胡须上粘的水泥。
“最迟下个月必须开始产油。”
“我不明白,为什么?”
李文静不停追问为什么,他耐心对她解释。
“公司投了很多钱,一天不产油,一天就浪费,对古斯塔夫也很难,他叫我们先采油,地基问题慢慢解决。”
“他难什么?”李文静颤抖着声音,“要是有事故,工程师不难吗,最难的是油田的工人,他们是黑人,亚洲人,没有一个法国人,要不是因为穷,谁会来做那么辛苦的活。”
“所以他们拿的工资,甚至比欧洲普通工程师高多了。”
“多吗?”李文静冷笑,“拿命换的,其实没关系,石油多值钱,黑色黄金,多少条人命都赔得起,到古斯塔夫面前我还是这么说。”
李文静拿出手机,“我给古斯塔夫打电话。”
他拦住了李文静,脸色也变得苍白,跺着脚,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李文静只是瞪着他,他叹了一口气,“你是位值得尊敬的工程师,我答应你,在我权限以内,我可以停一部分,但是……”
他咬了咬牙,“设备进场的油井,我没法停,我也要等。”
“请你尽快。”
法国人内部的矛盾,李文静就算想去找古斯塔夫也解决不了,皮埃尔这边终于是点了头,得了他的承诺,她安心了不少。两人谈完后李文静看着正在工作的钻井机塔体,还是叹气,皮埃尔又对她承诺了一遍,当着她的面拨通了古斯塔夫的电话。
他到一旁打电话,李文文静对雨笛笑着点头,看他们都谈妥了,正要过来恭喜她,塔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是地震了。
临近东非大裂谷,时常会有小震。头顶钻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她连忙对雨笛摆手,“快跑!”
这一嗓子喊出去,雨笛却像是被吓懵了,慌不择路地朝她这边跑来。支撑架的一根横梁摇摇晃晃断裂,支撑架的断裂像是多米诺骨牌的开始。一根横梁的断裂导致整个结构失去了平衡,塔体开始倾斜。钻机的轰鸣声变得更加急促,仿佛在发出最后的哀鸣,工人也都开始跑了,像流动的小虫在草原上窜来窜去,雨笛被推到在地,李文静跑去拉她,也差点被挤倒,把她拉起来,支撑架砸了下来。
她下意识推开了雨笛,眼前一黑,手臂被压住的瞬间,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剧痛冲上头脑,一阵温暖流出,是流血了,她眼前发黑,几乎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时,头顶是发黄的天花板,再一转头,是顾维祎的脸,他正坐在病床前,靠着墙睡着了,李文静想摸摸他的手,手却一下子动不了,两只手扎满了绷带,好像铅块一样重,更是什么知觉都没有,她不认输,非要挪动手,急得满头是汗,终于挪动了手臂,忽然又是一阵剧痛,像是被支撑架压碎了一样,她“哎呦”叫了一声,顾维祎睁开双眼,两人目光相对,他忽然落下泪来。
李文静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她还在想着怎么安慰他,想帮他擦眼泪,可双手怎么都动不了,顾维祎站起身,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李文静的脸贴在他胸前,早已经发热得绯红,又不好意思推开他,只得由他抱着,他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她脸上,好像雨季里停不下来的雨。
等他稍微好些了,李文静才开口,“我记得好像地震了,油田有事故……后来怎么了?有死人吗?”
“没有,伤了好几个都在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