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能解决此事的恐怕唯有祖父,可祖父在朝堂上已是如履薄冰,她实在不忍再让老人家为她涉险。
陆呈辞温声宽慰道:“不必过于忧心,此事我自会设法周旋。只是你千万要防着许夙阳,莫让他近身。”
今日他算是领教了许夙阳疯魔起来的模样,仗着许家如今圣眷正浓,竟是这般不管不顾。
沈识因听他这般说,心下稍安,轻声道:“有你这番话,我便放心多了。”
沈识因刚将药箱收拾妥当
,忽闻门外小丫鬟扬声禀报:“小姐,江姨兄来了。”
江姨兄?江絮?沈识因闻言一怔,下意识望了陆呈辞一眼。陆呈辞也抬眸看向他,眸光微沉。
未及开口,便听江絮在外头朗声笑道:“因因,我给你带了新出的点心,快出来尝尝。”
沈识因没料到他竟已到了房门前,心下更慌,若是教人撞见陆呈辞独在她房中,实在不妥。
她正踌躇着未应声,陆呈辞却已起身径自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房门乍开,江絮明显愣在原地。他看看眼前气度不凡的男子,又望望屋内的沈识因,一时竟未回过神来,手中还提着个飘着糕点香味的食盒。
陆呈辞虽是从第一眼就不喜此人,仍客气地唤了声:“江公子。”
江絮回过神来,忙躬身行礼:“拜见世子。”
自打上回陆呈辞大闹定亲宴后,江絮便对此人有所耳闻。原来这位就是当今亲王府世子陆呈辞,听说在外漂泊多年,两年前才回京。关于他的消息,也只能打听到近两年的事,再往前的便无从知晓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晚陆呈辞为何独独将沈识因唤走,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陆呈辞淡淡道:“江公子不必多礼。”
进了屋,三人在桌前坐下,江絮将带来的食盒揭开,只见里头盛着几样做工精巧的点心,散发着淡淡甜香。其中两三块更是做得晶莹剔透,内里嵌着朵朵小花,瞧着格外别致。
沈识因见状讶然道:“这不是玉芳阁的点心么?京城里最是难买,听说有时要排上好几个时辰才能买到呢。”
江絮笑道:“正是。为买这糕点,我今儿个天没亮就去排队,直等到现在才得着。”说着将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因因快尝尝可合口味?”
这番心意着实令人动容。沈识因拈起一块轻咬一口,眉眼弯弯地笑道:“确实好吃。我从前也尝过,只因排队实在太费时辰,许久未去买了。今日一尝,还是从前那个滋味。”
江絮见她吃得欢喜,温声道:“因因喜欢就好,改日我再给你买。”
两人说话间,陆呈辞静坐一旁,望着沈识因品尝点心的模样,心下百味杂陈。看来这江絮倒是用心,竟肯花几个时辰专程为沈识因买点心。
再看他望向沈识因的眼神,满目皆是柔情,一时竟教人分不清究竟是兄长般的疼爱,还是另藏着他意。
沈识因尝过一块糕点后,将食盒往陆呈辞面前推了推:“这点心确实滋味甚好,你也尝一块罢。”
陆呈辞瞥了眼那精致的点心,心下暗叹:这哪是寻常糕点,分明是捧在手心里的一份赤诚心意。
他摇头婉拒:“我不嗜甜食。”
江絮笑着打圆场:“正是,男子多半不爱甜腻之物。唯有姑娘家才配得上这般甜美的点心,如此方能养出如因因这般灵秀的人物。”
他素日里不善言辞,今日这话却说得格外漂亮。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竹蜻蜓,轻轻放在沈识因面前:“因因你看,这是我在家时为你雕的。为寻合适的竹子费了好些功夫,雕刻时更是半点不敢马虎。虽比不上工匠手艺,却是我每晚坐在咱们从前玩耍的秋千旁,一刀一刀精心雕琢的。”
他指尖轻抚蜻蜓翅膀:“原本早想送来,又觉这翅膀雕得不够精巧,特地返工修饰了一番。望妹妹莫要嫌弃这份心意。”
江絮这一番话说得真挚恳切,字字句句都透着十足的心意,教人闻之动容。沈识因细瞧着那竹蜻蜓,轻声道:“多谢旭哥哥这般用心,这竹蜻蜓雕得当真精巧。”
江絮温言笑道:“因因喜欢便好。每每想起从前你寄住在我家时,坐在秋千上,我在后头推着你,共赏远山美景的情形,总觉得那是世间最美的时光。”
他忽然追忆起往事,语气里满是怀念。
陆呈辞在旁听着,心下阵阵发酸。江絮待沈识因的心思已然再明显不过。只是,他明明知晓自己曾在定亲宴上当众表明心迹,提及过往种种,若是个知趣的,时下见当事人在场总该收敛些。不料江絮非但毫无避讳,反倒对沈识因说出这般柔情软语,多少存了几分刻意。
沈识因也觉察出江絮今日格外反常。虽知这位表兄素日待自己亲厚,却从不曾说过这般情深义重的话。
她默然不语,悄悄瞥了陆呈辞一眼,恰见对方正凝视着自己,眉宇间带着几分醋意。
沈识因转而望向江絮,问道:“说起在江南小住的日子,我倒想起一桩事想问絮哥哥。可还记得两年前常与姨丈一同打鱼的那位伯伯?他家有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姑娘,那时常来寻我玩耍,我很是喜欢她。”
“可最后那次去江南时,却再未见着那姑娘。我去问姨丈,姨丈说那姑娘失足落水没了……后来她爹娘也不知所踪。姨丈说是老两口触景伤情,搬去别处住了。”
“那时候不知他们搬往何处,但是就在前些日子,我竟在街上遇见了那对老夫妻……他们如今过得十分潦倒,靠乞讨为生。我问起缘由,他们说是为给女儿申冤,散尽家财,如今走投无路才流落街头。”
她语气渐凝:“我问为何要申冤,他们才道出实情。原来那姑娘并非失足落水,而是遭人□□后被活活勒死的。我听闻后震惊不已,本想细问,那对老夫妻却匆匆离去。之后再寻,便再也找不着了。”
她凝视着江絮:“所以想问问旭哥哥,可曾知晓此事?”
江絮没料到她突然说起这个,先是一怔,目光闪烁地垂下眼帘:“因因说的这事……倒是复杂。先前我也只听镇上人说那姑娘是跳河自尽,那对老夫妻在女儿出事后便搬离了小镇。后来他们家发生了何事,我实在不知情。”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了几分:“若真如你所说,那姑娘是被人害死的,这事可就严重了。两年过去,他们还在京城为女儿奔走申冤,当真不易。”
沈识因仔细端详着江絮的神情,默然未语,转而看向陆呈辞。陆呈辞回望她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江絮身上。
江絮抬首迎上沈识因的视线,温声道:“那姑娘不幸离世,老两口又沦落至此,实在可怜。因因可知他们现今在何处?我愿相助一二,毕竟他们是我父亲故交,又是旧邻,总不能眼看他们流落街头。”
沈识因轻摇螓首:“那日与他们匆匆一晤后便失了踪迹,我再派人去寻,已是杳无音信。正因觉得此事蹊跷,才特地向絮哥哥打听。”
江絮颔首道:“既如此,我日后多往街市上留心寻访。这两年来家父也常惦念他们,既知有难,更该尽力相助才是。”
沈识因轻应一声,未再多言。陆呈辞听着二人对话,心下觉出几分不寻常。若那女子真是遭人□□致死,可见那小镇本就暗藏凶险。
当初沈识因被人下药,说不定也是同一人所为。如今沈识因这般追问江絮,显是已恢复了些许记忆。
他原本打算与沈识因独处,却被江絮突然造访打断。这江絮虽出身寒微,却总觉得并非寻常人物。如今他长住太师府,实在教人难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