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四郎,七郎,皆对你有意。”
“我却看不上他们,整日招猫逗狗,瞧不出有什么本事,倒是每日寻了由头到咱们家门口转悠,这样的郎君我瞧不上。”肖如英缓缓道,“不求他们如阿兄般刻苦攻读,饱读诗书,便是多几分眼界见识,借祖上蒙荫上进些也好,可惜全没有。”
肖思齐道:“若还有两种选择,富家商户,吃穿不愁,或是家境清苦,有心苦读的,你又怎么想?”
“阿兄莫非在考我,两种全不行,嫁去商户,给士族蒙羞,阿兄最多得些钱财,对幺娘日后议亲也有碍,我不信阿兄目光如此短浅。家境清苦,却肯苦读的,这世上多的去了,可真正出头能有几个,我不怕苦熬,只怕熬不出头。”
肖思齐点头道:“我知道了。”
肖如英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看了兄长一眼,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家中的日子,使奴唤婢不用说,族中还请了琵琶圣手来教习。如今家道衰微,小鱼儿识字与五音由兄长和我教导,帐子破了她说不用换……我瞧着都觉心酸,既然我到议亲的年纪,不妨趁这个时候好好争一争,阿兄有大才,不输那些名门子弟,只缺了家族助力,若我能入高门,相信用不了多久阿兄很快就会是我的依靠。”
肖思齐道:“你为我和幺娘想,这份心很好,但日子是自己过的,入高门并非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都明白,”肖如英道,“我如今唯一能拿出去说道的就是士族出身与我自己,不搏这一次,我终究是不甘心。”
潮落捂着嘴打哈欠,里面说的话她听的半懂半不懂,心里还觉得奇怪,肖稚鱼比她还小两岁,莫非她听得懂?
肖稚鱼这时头转过来,拍了下潮落,努嘴示意走了。两人轻手轻脚离开,潮落回去睡觉,肖稚鱼仰头看着月色,小脸愁闷,心想莫非郭家还是阿姐挑的?
第二日她找了个机会与肖如英道:“阿姐精通音律,就没想过如何能琴瑟和鸣?”
肖如英斜她一眼道:“若你说的是音律,要去找个乐师才是。”
肖稚鱼道:“若不只是音律呢?”
肖如英沉默片刻,道:“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本来就少,我不求两全,只求能实实在在能抓着的。”
肖稚鱼原本藏着一肚子要开解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前世今生的事她不敢提,所有的事只能暂时憋着。
过了几日,肖思齐出门一趟回来,将肖如英叫去,道:“郭家有个子弟与我同门读书,他说下月会来一趟登丰县。”
肖如英点头,她前两日去林家时已听过这个消息。
“林家已经在做准备,听说表亲都来了几个,到时候县里为凑热闹,也会叫我们兄妹一起去,”肖思齐正说着,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花木后的衣角,眉头一拧道:“幺娘,出来。”
肖稚鱼从一株矮木后钻出来。
肖如英给她掸了掸衣裳,问她为何要躲着。
肖稚鱼没有半点被抓着的羞赧,反而问:“阿兄,来的是那些个郭家子弟,你可清楚?”
肖思齐对她的大胆和直率有些意外,道“郭家人多,来的有好几个。”
“你怎么也关心这事来了?”肖如英却是没好气道。
肖稚鱼不能明说,便道:“林家举宴,我也要去。”
“你年纪还小,去做什么?”
“阿姐一个去太孤单了,我去帮衬阿姐。”肖稚鱼脆生生说着,拉着肖如英的衣袖摇晃。
肖如英对她从来心软的很,只好去看阿兄。
肖思齐招招手,让肖稚鱼到面前,低头认真道:“说实话。”
“就是实话,”肖稚鱼道,“我知道阿姐去是为了相看个郎君,我去帮着一起看。”
肖思齐笑了一下,俊秀的脸少了两份老气,仍当她是孩儿心性,要去看个热闹。
肖稚鱼却正色道:“那些郎君若对阿姐有意,在你们面前自然扮得样样都好,我年岁小,别人没有那么重的防心,总能听到和看到些不一样的。”
肖思齐一怔,对上肖稚鱼的眼,真是极漂亮的一双眼,点漆分明,明亮而清澈,能把人全映进去似的。肖思齐突然意识到,这个被他和肖如英呵护保护下的姑娘突然就长大了,一时间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释然,外面的人都以为高门大户的女郎养在闺中该是天真不知事。实际上识字音律女工理家都需从小培养。对门阀世家而言,郎君是枝,女郎是叶,枝繁叶茂花团锦簇才能让家族长盛不衰。
“也好,”肖思齐笑着微笑,“看幺娘的眼力如何。”
阿兄同意,肖稚鱼暂时定了心。前世她也是吃了许多亏才知道,一件事要成功,细节尤为重要,只要其中一环出问题,结局就会变得难测。既然她能去郑家,就有更多的机会一探往事究竟。
此后一段日子里,肖思齐应酬不断,没有家族为靠的士族子弟更多需要依仗师长和同窗,这点肖思齐做得很好,他学问出众,又做事周到,在师生同门及邻里间名声极好,因而消息也很灵通。
肖思齐告诉两位妹妹,林家原本宴客的日子突然往后延了一个月,听说是郭家耽误了行程。这对肖家来说倒是件好事,姐妹两个都裁剪了一身新衣裳。肖思齐掌家也并非一昧地省,该用的地方从不吝啬。
肖稚鱼被阿姐唤去试新衣裳,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套骑装。前朝士族女郎擅长骑射者不少,风气遗留至今,如今民间风气比前朝更为自由,女子少了诸多拘束,上街举宴骑马等事都是平常。
肖稚鱼换上骑装,肖如英抚掌赞叹,“真是好看。”
潮落也笑嘻嘻的道:“像龙女。”
龙女侍奉观音座前,是极貌美的童女。
肖如英也换上一身骑装,带着肖稚鱼出门。
肖家住在县城以西,出城方便。城郊不到二里有一片平坦开阔的平地,草浅而微黄,肖思齐和潮生各牵着一匹马等着。潮生手里所牵的马高大健壮,四蹄修长。肖思齐手里的则是一匹低矮的小马。
等肖稚鱼走到跟前,肖思齐慢条斯理道:“太原郭家的人要来,听说阵仗颇大,前些日子还派人来问林家附近可有狩猎的地方,你这次既然跟着同去,就需要先学会骑马。”
肖稚鱼这才知道裁身衣裳的原因,不由暗叹阿兄考虑仔细。她前世早就习得骑马,也正是肖思齐所教,现在只不过提前了三年。
肖思齐让她抓住辔绳的一边,说出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幺娘,别怕,再雄健勇猛的马,只要法子得当,总能驯服,但若是你自己先怕了,就容易被它甩下。”
肖稚鱼被他搀扶上马背,她如今身弱手小,两手抓着辔绳,仍觉得极难控制。她想起前世学骑马整整让阿兄教了半月有余,不由莞尔。
肖思齐牵着马头缓缓走着,让她习惯马上的感觉,还一边说些宽慰的话。他回头一瞧,见肖稚鱼脸上没有畏惧之色,反而含着笑,脸上也不由跟着笑出来,“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