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想,圣上应该是不想听到“五皇子”这三个字的,但他不得不开这个口,因为这个药方确实是五皇子给的。
养心殿烛光明明灭灭,圣上眼神晦涩不明,实在是没有那个梦,他可能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在幽禁,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太医对着圣上行了个叩拜礼,言道:“回皇上,宫中时疫是因为有一个出宫采办的宫女去了城西买东西,城西半月前就有将近一百个百姓感染了时疫,只是无人知晓,五皇子这个方子最先便是给了宫中感染时疫的宫人使用,在确定有作用之后才给皇上服用,老天有眼,圣上龙体康健,是江山社稷之福。”
“是啊,圣上龙体大愈,臣妾总算能放心了。”一直跪在龙床边上的张妃也不由流下两行泪,模样梨花带雨。
圣上这才注意到张妃,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色,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脸,“爱妃一直在这守着吗?”
徐太医笑道:“从皇上数日前晕倒那天起,张妃娘娘便一直在养心殿侍疾。”
圣上猛地咳嗽两声,重新躺回到床上,他看着这张年轻貌美的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谢无双,他承认刚刚那个梦对他产生了影响,他面色灰白,喘着气问:“张妃,你不怕死吗?”
张妃匍匐在床边,紧紧握住圣上已经苍老的大手,“臣妾不怕死,皇上如此宠爱臣妾,臣妾只怕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还如此言辞恳切,是个人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大病初愈的圣上,圣上重重地喘息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张妃娇嫩的脸颊,“爱妃受委屈了。”
徐太医本来是想跟圣上提一嘴贵妃娘娘也很关心圣上,日日过问圣上的龙体情况,但见圣上丝毫没有提及贵妃娘娘,加之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过温馨,徐太医也歇了这个心思。
“李长胜。”
“奴才在。”
“传朕口谕,张妃性情柔顺,恭谨知礼,体贴君上,着晋为贵妃,入住钟粹宫。”
“圣上。”李公公一脸震惊,身体僵硬,万万没有想到圣上会下一道这样的圣旨,张妃晋为贵妃,那不与贵妃娘娘平起平坐了。
“臣妾谢圣上。”张妃已经喜极而泣,俯身叩拜。
李公公只得去传旨,后宫妃嫔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恨得咬碎牙根。
宫里的下人因怕得罪徐贵妃,所以徐贵妃是最后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桂嬷嬷告诉徐贵妃的。
“你说什么皇上醒了。”
桂嬷嬷脸色为难,心一横,道:“是,而且皇上还下了一道圣旨,晋张妃为张贵妃。”
徐贵妃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她没有亲自去侍疾,他就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打她的脸吗。
还有张妃这个贱人,别让她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是大有来头,否则她第一个不放过她。
一炷香后,一袭素色简单花纹宫裙的徐贵妃带着桂嬷嬷来到养心殿外,李公公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迎上去,“老奴见过贵妃娘娘。”
徐贵妃姿态客气,“李公公,本宫想见皇上。”
李公公立马进去给徐贵妃禀报,进去时李公公笑容满面,出来时李公公一脸的苦涩,“回贵妃娘娘,皇上说里面有张贵妃陪着便足够了,贵妃娘娘要不改日再来。”
徐贵妃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个宠冠六宫的徐贵妃第一次被圣上拒之门外,比起失去面子,徐贵妃更担心圣上是心怀芥蒂,她难得产生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好像隐隐之中,有什么在慢慢失去控制了。
回到坤宁宫的徐贵妃下了一道口谕,“去请太子过来。”
“母妃。”得到传召的秦逸寒很快来到皇宫,向徐贵妃行了个礼,“母妃这是怎么了”
徐贵妃强撑着从贵妃榻上坐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脑袋,“你父皇已经醒了,就因这次在御前侍疾的人是张妃,你父皇已经册立张妃为张贵妃,本宫方才去看你父皇,你父皇也不见本宫,本宫知道,你父皇这是想打本宫的脸,本宫虽然不知道谢无宴的那个方子究竟是不是东宫那位给他的,但只要你父皇相信了,难保此次不是他秦逸尘翻身的机会,本宫已经确定张贵妃是谢无宴的人,必然不会再给她作妖的机会,燕王虎视眈眈,若是秦逸尘再从东宫出来,太子你的地位可就危险了,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儿臣已经有了一个好的法子。”秦逸寒双手紧握,脸部的肉已经绷紧了,他咬着牙帮子,道。
徐贵妃有一瞬间的讶异,“什么”
秦逸寒扯唇笑了下,朝秦贵妃说了两个字,秦贵妃笑容逐渐消失,身体慢慢靠在了雪白雪白的狐狸毛毯上,秦逸寒说的是——
巫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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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宁十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天降大雪,更深露重,寒风朔朔,太傅府的大门早早就落了锁,屋外只留两个守门的下人。
“叩叩——”
“谁啊”下人一边开门,一边问。
来人一袭明黄色五爪蟒袍,阴柔的脸庞上是和煦的笑容,“是孤。”
“太子殿下。”下人瞌睡一下子被吓醒了,手中的汤婆子也跟着掉到地上。
秦逸寒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孤要见太傅。”
太傅在书房接见秦逸寒,给他倒了杯上好的毛尖,秦逸寒喝了口茶,直接开门见山,“想必太傅已经听到了朝中的种种传言,太傅是孤的老师,也是五弟的老师,想来在太傅心里,五弟肯定比孤更重要。”
“微臣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傅亲和一笑,斟酌着太子的来意。
“此次父皇龙体大愈,京中时疫之所以得到控制,全是五弟的功劳,相信不日父皇临朝,朝堂上就有大臣提出放五弟出东宫,难道这不是太傅想看到的吗”秦逸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徐大人,念在你曾经教导过孤的份上,孤就不妨直言了,孤钦佩你前半生殚精竭虑,为父皇、为江山社稷分忧,若你此番愿意向着孤,孤可以保你一生富贵无双,徐氏一族中小辈世世代代享你庇荫,孰轻孰重,孤相信徐大人会明白。”
秦逸寒微微眯了眯眼,唇角笑容肆意,就差把“为了一个废太子,将一生的富贵荣华都赔上去,值得吗”给说出来了。
太傅听出了秦逸寒的意思了,这是要帮他阻挠圣上给废太子解禁。
徐太傅为官近二十年,从七品官员坐到当朝太傅,对朝中之事,他何尝不知道如今徐贵妃跟太子殿下如日中天,深受圣上宠幸,但在为官之前,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做人就要讲良心,太子萧逸尘被废,何尝不是因为受先皇后娘娘牵连,遭人陷害,朝宁七年,尚只有十二岁的太子殿下何其无辜,国舅府一族又何其无辜。
徐太傅咬住自己的舌头,忍住了波涛汹涌的情绪,“太子殿下想让微臣做什么”
徐太傅如此识相,让秦逸寒非常满意,秦逸寒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两个木偶,上面是人的生辰八字跟银针,徐太傅瞳孔一缩,头皮发麻,整个人一动不动,偏偏秦逸寒还在说:“只要太傅明日入宫跟父皇说这两个布偶是在徐三姑娘闺房里搜到的,其他的太傅都可以不用管,孤可以跟太傅保证,待孤登基,太傅府一族必定富贵无双,徐家必定有一姑娘可以入宫为妃。”
“微臣不明白太子殿下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