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有一瞬间的沉默,不过很快她就放低了声音,柔声道:“当然可以,那你可以等我一会儿吗?”
徐凝芸点头如捣蒜,一边灿烂的笑着,一边让婢女来陪她放风筝。
她的神态的那样的天真浪漫,笑声跟银铃一样清脆,当真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可只有温棠知道,真正的徐凝芸不是这样的。
在丫鬟陪着徐凝芸玩闹的时候,温棠收回了视线,她温温柔柔的目光变得冷然又犀利,对徐夫人也没有方才的尊敬,“徐夫人,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少女这话已经是在质问徐夫人了,其实徐夫人可以不搭理她,但架不住温棠是燕王殿下的准王妃,为了燕王跟宫里的贤妃,徐夫人也得对温棠毕恭毕敬的。
徐夫人心思百转千回,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她叹了口气,“温姑娘,不怕你笑话,芸芸是我的亲生女儿,就算她之前犯了糊涂,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可能真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此时此刻的徐夫人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说出的话也不免让人动容,可她未曾考虑到的是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温棠,一个在父母琴瑟和鸣之时生下的女儿,有朝一日却发现在她还未出生前,她就已经有了同父异母的哥哥。
温棠相信这世间绝大多数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孩子,但有的却不是,三年之前的徐凝芸是京中颇负盛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三年之后的徐凝芸完全变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稚童,这让温棠如何不怀疑眼前的徐夫人,还有人人称赞的徐太傅。
温棠漆黑的瞳孔紧紧注视着徐夫人,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徐夫人拿手帕掩了掩眼角,苦笑道:“其实这事还要从去年腊月说起,东宫突然把芸芸送了回来,原因是芸芸不小心打碎了废太子一串蓝宝石手镯,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芸芸摔的那串手镯是先皇后弥留之际留给废太子的,废太子一时生气便将芸芸给打发了,但这孩子性子轴啊,回来就茶饭不思,还不小心将自己给折腾病了,高热不退,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之后便这样了。”
温棠忽然想起方才谢无宴的话——
“太子他纵然心狠手辣,但徐姑娘对他一片痴情,他定不会辜负徐姑娘。”
天家无情,究竟是太子将徐凝芸送回之时未曾料到后来发生的事情,还是这一切都在秦逸尘的掌控之中,只是为后面复仇做铺垫,那徐凝芸呢,她……
温棠深吸一口气,“徐夫人,当时为阿芸诊脉的郎中可还在”
“自然是在的,妾身这就请她过来。”
徐夫人风风火火的去请郎中,温棠就站在原地凝眉沉思,目光恍然地盯着眼前的徐凝芸跟天边上的风筝。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啊”徐凝芸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转过头,见是温棠,她飞快的跑过去,歪着头将风筝送到了温棠手里,“诺,这个给你玩。”
温棠轻轻摇了摇头,笑得温柔,“我不玩了,今晚我还有事情,我让我的侍女去给你买冰糖葫芦,下次我再亲自陪你买冰糖葫芦,好吗?”
“好啊好啊。”徐凝芸咧开嘴角笑了,兴奋地鼓掌。
郎中很快就过来了,温棠让他坐下,直截了当地问他徐凝芸的失忆由何引起,要如何才能恢复。
景郎中不敢怠慢,皱着眉头道:“想必温姑娘也知道去年徐姑娘得了温病,一直高热不退,她的失忆便是由此引起,因为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所以她的言行举止跟三岁孩童无异,小人觉得,温姑娘可以多跟她说说以前的事情,兴许哪一天她自己就想起来了,但若是一直想不起来,小人也束手无策,但太医院乃至天下有不少好大夫,说不定能医治好徐姑娘。”
“我知道了,多谢景郎中。”
郎中跟徐夫人前脚刚走,翠兰就拿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回来了,温棠将其中一根糖葫芦递给徐凝芸,这可将徐凝芸高兴坏了,她捏着糖葫芦一口咬下去,“糖糖你最好了。”
记忆之中的徐姑娘也总爱娇嗔一句,说:“棠棠你最好了。”
温棠看着她,浅笑一声,“我名字里的棠棠是海棠花的‘棠’,不是糖果的‘糖’。”
徐凝芸歪了歪脑袋,“棠棠。”
温棠夸赞:“阿芸真聪明。”
剩下的一串糖葫芦温棠没有吃,等徐凝芸将
手中一串吃完,温棠又跟了她另外一串,徐凝芸高兴地蹦了起开,一旁的徐夫人红了眼角,徐凝涵嘟了嘟嘴,“母亲。”
徐夫人一脸凝重,“以后让底下的人好好照顾她,万不可怠慢了。”
徐凝涵瘪了瘪嘴,说她知道了。
晌午,徐夫人留温棠在府里用午膳,温棠拒绝了。
她带着人回到国公府,管家上前禀报谢禾蓁上午来了,正在卢歆的屋子里,晚上要跟她一起入宫赴宴。
第76章
在谢家人未离京前,因着温棠跟谢无宴的婚事,谢家与温国公府关系一直极好,卢歆对谢家的几个公子与小姐十分赞赏,因此谢禾蓁来,卢歆高兴的不行,拉着谢禾蓁问她在边关的生活,谢禾蓁一五一十地跟卢歆讲,特意省去那些不好的事情,但卢歆是何须人也,猜也能猜得到她们在边关肯定过得不好,因此有诸多感慨。
直到奶娘提醒她姑娘回来了,卢歆跟谢禾蓁才停止攀谈,谢禾蓁兴奋的喊了一声“温姐姐”,眼尖的卢歆却发现女儿的眼角有些红,看起来兴致不太高,卢歆皱了皱眉,声音刻意放柔,“棠棠不是去太傅府了吗怎么,你今天没有见到凝凝。”
温棠整个人像是抽干了力气,她苦笑一声,将徐凝芸的身体状况告诉卢歆,其实隐约之中,温棠觉得她忽略了什么,偏偏她想不起来。
卢歆先是大惊,接着是摇头唏嘘,“徐姑娘也是可怜人。”
因为在东宫遭难之前,徐凝芸跟废太子并没有什么牵扯,只是她觉得东宫遭受的劫难是无妄之灾,不想看着盛朝失去一个天纵奇才的少年储君,所以自请去东宫照顾废太子,这一照顾就是三年,而在这三年的朝夕相处中,她竟然对废太子日久生情了,若是废太子也喜欢她,那她也苦尽甘来了,可废太子对她心意如何她们也不得而知,若是她的记忆一直无法恢复,那就算废太子有一日登基,只怕朝堂,后宫也容不下一个言行举止如三岁孩童的皇后。
谢禾蓁问:“那温姐姐,郎中怎么说”
温棠:“若是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兴许有恢复记忆的一天。”
谢禾蓁:“那我们就慢慢找,这世上医术精湛的人这么多,我们肯定能找到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治好徐姐姐的。”
“是啊棠棠,徐姑娘是有福之人,说不定哪日她就恢复记忆了呢。”卢歆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世事无常,现在的徐凝芸确实身陷囹吾,记忆一时半会得不到恢复,但不代表她这一辈子记忆都不会恢复。
温棠眼睫微垂,眼珠子眨了好几下,她忽然找到了自己忽略的那一点,那就是徐凝芸的失忆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
酉时一刻,天边是一团团橘黄色的晚霞,透过槐树的缝隙笼罩着御花园,霞光格外灿烂,因着是宫中设宴,所以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大家都默契的不提谢家的事。
但还是有不长眼的在那肆意谈论温棠跟谢无宴,其中一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公子嗑了一把瓜子,举止风骚,扬了扬眉,“你们说温姑娘已经是准燕王妃了,按理说早该跟她的前未婚夫撇清关系,结果呢,她不仅不跟她的前未婚夫撇清关系,反而跟着她的前未婚夫一起回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已经在边关结为夫妻了,不然怎么这么夫唱妇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