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的一双狐狸眼有了愤怒,移向了平湘王,平湘王活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他语气平淡,笑了笑,“温姑娘,在其位,谋其政[2],盛朝皇帝若非贪恋美色,不明是非之人,那我们的计谋也不会成功,不是吗?”
“可你们也是始作俑者。”温棠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清冷,语气平静,但又带着嘲讽。
他心疼他心爱之人为情所困,抑郁而终,可先皇后娘娘何其无辜,盛朝后宫的那些嫔妃何其无辜,还有谢家的那些长辈,以及无辜受难的天下百姓。
盛朝最不无辜的只有帝王跟徐贵妃,以及徐侑一干人等,但是南疆先王跟平湘王也不无辜,今日这幅情形,难道他们没有预料到吗。
是啊,他们是始作俑者……
平湘王每每想到公孙云玥,便会想是不是因为他作恶太多,所以老天要让他承受失去心爱之人的报应。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3]。
平湘王叹了口气,“温姑娘,谢郎君,你们想要的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们了,那你们可否告诉我这枚玉佩当真是你们从无恒手里所得”
“是。”谢无宴紧绷着一张脸,情绪极其冷淡,他牵起温棠的手,要带她走。
“多谢。”所以她最后是将这枚玉佩送给了她的侄子,她在世未留下一子半女,这兴许是她最大的慰藉了,平湘王将这枚玉佩死死的握在手里,身体跟声音都在颤抖,“我已不问凡尘之事,你们走吧。”
谢无宴带着温棠走到五楼的楼梯口,温棠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敢问平湘王可还能画出襄国公主的画像”
温棠需要一个能证明徐贵妃就是襄国公主的证据,朝宁十年,她们一定能回京城。
第57章
“你要做什么”平湘王回头看了温棠一眼,似是没有想到一个年纪这么轻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大魄力。
“因果轮回,善恶有报,难道王爷觉得徐贵妃的身份能瞒一生一世吗?”双目交汇,温棠浅浅一笑,反问他。
平湘王隔空与二人对视着,手心里本来没有温度的玉佩硬是被他捂住温度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平湘王忽然就笑了,眉目间带着几分释怀,“你们随我过来吧。”
从始至终,谢无宴都没有松开温棠的手,牵着她一起去了左边的隔间,左边隔间跟右边隔间格局差不太多,墙壁上也是挂着满当当的壁画,唯一不同的左边隔间有案几,有圆凳,有笔墨纸砚,有琴有箫,充满了活人生活的气息。
想必每一个来明月第一楼的人,他都知晓。
平湘王在圆凳坐下,执起狼毫,蘸了墨水,他在画的同时,温棠跟谢无宴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平湘王动作极快,很快便画好了一幅画,画上之人乃是穿着南疆服饰,少女时候的徐贵妃,将最后一笔勾完,平湘王看都没看,将画像递给了温棠,“诺。”
“多谢平湘王。”温棠把画像收拢,轻声跟他道谢。
“不必谢我,若非你们,我至今也不知她待我的心意。”平湘王粗犷的脸上浮现点点笑意,声音带着隔了层层云雾的缥缈,“今日算你们运气好,你们走吧。”
太子府的马车在明月第一楼的巷子尽头,马车上的马夫都快急死了,见他们出来,马夫急忙迎上去,“谢公子,温姑娘,你们可算出来了。”
“我们无事。”年轻郎君嗓音温润平和,道。
他率先一撩衣袍上了马车,伸出手,温棠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手搭了上去,的谢无宴微微一拽,带她上了马车。
马夫一挥马鞭,“吁。”
今夜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着实有些扑朔迷离,震得温棠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手里紧紧拽着平湘王给她的那幅画像。
太子府的马车空间宽敞,所有东西应有尽有,谢无宴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再将茶盏推到温棠面前。
温棠正发着呆,看到面前多了一个茶盏,刚要伸手去拿,谢无宴忽然擒住她的手腕,作势便要掀起她的衣袖,温棠被他吓了一跳,狐狸眼一下子瞪大,带着明晃晃的惊讶,“你要做什么”
“温姑娘,无宴不是登徒子。”谢无宴唇角微微上扬,失笑,“你手臂可有哪里不舒服”
方才那平湘王内力实在太过强大,姑娘抵抗不住,手臂撞上了大柱子,虽是在夜色之中,但谢无宴耳力惊人,他听见了。
温棠后知后觉的反应手腕有些酸,谢无宴眉心皱了皱,微一使力,将她的手腕包裹在掌心,细细地替她揉着,他揉的力道像轻柔的羽毛,温棠浑身放松,眉眼狡黠的像个小狐狸,可困意渐渐涌了上来,这会儿已经子时了,谢无宴目光低垂,温和出声,“想睡便睡吧。”
腊月的燕京天寒地冻,而马车里的气氛截然相反。
温棠很喜欢这种感觉。
“哎呦,谢公子跟姑娘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在正堂等你们呢。”因着温棠跟谢无宴突然出府,云叔总担心他们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庭前来回踱步,大老远的看到二人身影,云叔一脸高兴,走上前去。
正堂,宇文相正在闭眸假寐,红色衣角垂落在地面,一手搭在红楠木桌上,一手杵着右边的脸庞,温棠跟谢无宴的脚步声让宇文相睁开眼。
“宇文太子。”
这句“宇文太子”让宇文相瞬间惊醒,他瞳孔渐渐聚焦,看向了这两人,“你们去了明月第一楼”
“是,明月第一楼门主是平湘王。”
宇文相有些诧异,“皇叔公”
明月第一楼作为南疆第一楼,生意极其火爆,每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宇文相虽说好奇明月第一楼门主是谁,但他好歹是一国太子,每日事务繁忙,哪有多余的时间管这些东西,只是宇文相没想到这背后之人会是皇叔公。
若是皇叔公那也不奇怪了,毕竟他们这位皇叔公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已经有二十年不问朝堂之事了,今夜南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必皇叔公也不知晓。
宇文相看温棠手里还拿着一幅画,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那温姑娘手中的画像”
温棠朱唇皓齿,唇瓣轻抿,“宇文太子,我们盛朝的徐贵妃是南疆的襄国公主。”
襄国公主……
宇文相心里一时激起惊涛骇浪,许多未曾想过的细节一下子就串通了,他那父王是何等薄情寡义之人,何以会因为母后之死就如此决然地赐了那个女人一个了断,甚至一夕之间,有关那女人的存在彻彻底底的消失,像是南疆完全没有这个人一样。
敢情这个人早就被偷梁换柱,襄国公主是死了,但盛朝徐丞相府多了一个义女,盛朝皇宫多了一个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
难怪他要攻打盛朝之时,他那父皇没有阻止他,原来这一切他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谋。
美人以身入局,只为扰乱敌国朝堂,江山社稷,从而削弱盛朝实力,他敢保证如此天衣无缝的计谋绝对不会是他父皇这样平庸之辈能想出来的,八成是皇叔公还有皇祖父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