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月至,院子里树叶零落成泥,枯木在夕阳下屹然而立,冷风寂寥,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酉时三刻,翠兰端着晚膳进去,见自家姑娘脸色有些不好看,眼底甚至还带着红,不由有些担心,“姑娘昨夜没有歇息好吗?”
“做了一个噩梦。”温棠揉了揉眼,浅声道。
其实她是在担心。
除了泛红的眼睛,温棠的手心也是一片濡湿,明显是在紧张。
她在紧张南疆那位太子殿下到底会不会中计。
若是南疆太子宇文相不中计,转而攻打雁北关,那他们可能会伤亡惨重,温棠不想看到那个局面,她掐紧了手心,低下了眸子。
他们可千万要中计。
翠兰让彩莲去找刘叔拿冰块,以为姑娘是在为卢公子担心,她笑说道:“姑娘且放心,河东裴氏与姑娘的外祖家一向交好,卢公子亲自过去借兵,裴家家主定会卖卢公子面子,奴婢觉得卢公子此行必定顺利。”
因为翠兰也曾见过河东裴氏的人,她觉得河东裴氏跟范阳卢氏一样,族里的人都是好人。
温棠受她的情绪所感染,朱唇抿了抿,没有跟她解释她其实是在担心另外一件事。
夜晚来袭,一轮弦月像一面镜子照在军营,士兵们训练的训练,休整的休整,许是知晓明日有一场硬战要打,大家的脸色看起来极为严肃,极为刚毅。
林青跟谢无宴在军营巡逻一圈回到主营帐,林青瞥了一眼谢无宴腰间挂着的东西,笑道:“无宴兄,你腰间的平安符应是温姑娘送的吧?”
谢无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腰间挂着的平安符,眸中带着柔软,修长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摩挲了下那上面的纹路,“是她送的。”
他还记得那日她将平安符强塞到他手里,弯眉看他,“希望谢郎君平平安安。”
少女送给他的每一样东西,他都有好好的保留。
林青既是艳羡又是感慨,拍了下谢无宴的肩膀,“你说要是我们这次真能大败南疆,逼迫他们退兵,圣上会不会下旨召我们回京”
威远将军刚离开边关不久还给林青传了一封信,然后就再也没有给林青传过信了,林青很担心他父亲的安危,所以想回京见一见家人。
至于谢无宴,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势必是要回京。
说不定明日一战就是最好的机会。
谢无宴捻了捻修长如玉的手指,表情深沉,凤眸像云雾一样看不分明,只因他觉得光靠这次时机回京不太可能,但好友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期盼跟向往,谢无宴温雅笑笑,姿态从容,“或许吧。”
林青顿觉浑身都来劲了,他笑眯眯地开口,“我记得温姑娘明年就要及笄了吧,你若真能回京,是不是打算用军功换温姑娘”
本来谢无宴跟温棠之间感情就很好,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弄得如今温姑娘还成了那燕王殿下的未婚妻,但他想,谢无宴是绝对不会将温姑娘拱手相让。
谢无宴:“会。”
娶温棠为妻,是谢无宴年少时就认定的事情。
林青“啧”了一声,突然有一种要跟他把酒言欢的冲动,但今晚明显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一阵冷风拂过,林青墨发被吹乱,他抬头仰望星空,忽然笑了,“那就希望我们都求仁得仁。”
得偿所愿。
这一夜,风平浪静。
翌日天还未亮,宇文相率领亲信跟几万大军抄近道包围雁山关,雁山关地势陡峭,他们上来废了好一番功夫,却异常的顺利,顺利到宇文相面色凝重,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大军逼近雁山关,按照宇文相的想法是雁山关城门定是戒备深严,就算兵马没有在雁北关的多,那也该是有兵马在,可未曾想,雁山关的城门竟然大开着,里面甚至还有丝竹管弦之声传出,隔着破晓的云雾,宇文相眼神看得不太分明,他挥手让大军停下,派两个差使前去查看。
差使顶着盾牌一步一步往前走,走一步观察一下,等走近时,他们发现城门当真是大开的,只是那城墙上好像有一个白衣公子在抚琴,他姿态悠然自若,像是没有注意到下面逼近的军队车马。
差使揉了揉眼,再三确认之后回头跟宇文相禀报,“殿下,城门是开的。”
开的……
据南疆探子打探,盛朝边关城门跟八个关卡每日都派有重兵把守,何以今日就是开的。
战马上的众将士面面相觑。
公孙无恒目光锐利,小心翼翼地跟宇文相禀报,“表兄,这其中肯定有诈。”
公孙无恒已经见识过那二人的本事,他觉得里面可能设有埋伏。
他能看出来的问题,宇文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眯着眼睛看向城墙上的白色身影,若是他没猜错的话,那城墙之上的人影应该是先前与他交手的谢无宴。
他已经在这个人身上败过两次,这一次,他一定不能败,谁让他宇文相生来就要做这天下之主。
兴许对方只是打这样的幌子来威胁他们,让他们心存踌躇不敢攻进去,进而退兵,实则这个雁山关就是个空壳,他们误以为他们会中招去攻打雁北关,所以在雁北关设下重重埋伏,谁知他们没有中招,所以他就故意打开城门,让他们误以为雁山关里面已经设下埋伏,那他们肯定会望而止步,不敢攻城,可他宇文相是不可能再中这二人的计。
宇文相身旁的副将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殿下,末将也觉得这其中有诈,要不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宇文相今日还是一身红色金纹袍子,容颜昳丽,桃花眼微微勾起,慵懒随意,仿佛已经胸有成竹。
见他这般,副将们的心稍稍放下来,因为他们追随太子殿下,必将一心向着太子殿下。
宇文相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胸有成竹地笑了,抬起手,“攻城。”
“冲啊。”他一声令下,众人快马追随他入了城,就在这时,万千弓箭如雨滴般落下,无数士兵从角落里涌了出来,这时,城墙上的琴音愈发洪大,气势磅礴。
宇文相瞳孔一缩,第一次尝到了后悔,他又中计了。
公孙无恒脸色灰白,一边与盛朝士兵交手一边保护宇文相,他急急道:“表兄,要不我们撤兵吧?”
话音刚落,后方的城门便被关闭了,宇文相眼底一片猩红,咬牙,“杀。”
金戈铁马,两军对战,相互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