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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谷钟泄不是一件小事,周衡听说此事急忙来了军营,了解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周衡又是佩服又是敬重,对着谢无宴拱了拱手,“谢郎君,本官有一事不明。”
“周大人请说。”谢无宴手里拿着一幅画,听到周衡这话,年轻郎君脸上露出温润的笑容,开口。
周衡看他一眼,试探地问:“谢郎君既然打算水淹南疆粮仓,我们为何不趁这个机会直抵南疆军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呢。”
谢无宴微微笑了笑,睫如鸦羽,瞳孔很浅,“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1],我们只知南疆驻扎之地的方位,却不熟悉他们军营的具体布置,南疆军营四面环山,连通都江跟九环吊桥,地势陡峭,可进可退,我们若是强行闯,有可能会得不偿失。”
更何况强行钟泄,南疆军营外的那条路已经断了。
周衡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如此。”
其实南疆敢攻打他们盛朝,其优势就在于他们人多,还有安插在边关的奸细,相反,他们没有人能够深入南疆军营,潜伏在那位南疆太子身边,所以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极为被动,好在这一次,他们抢占了先机,周衡笑了笑,“那谢郎君,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谢无宴唇角扯了扯,只说了四个字。
——“养精蓄锐。”
周衡一时静默,此次水淹南疆粮仓可谓是先声夺人,重重挫了南疆的锐气,所以现在摆在南疆太子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就此退兵,二是继续攻城,若是攻城,那么接下来一战乃是重中之重,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3],若是下一场战事他们能击退南疆的大军,那才算真正赢了。
周衡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此次战役。
周衡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没有继续在军营久待,谢无宴亲自送他出营帐。
等周衡走后,谢无宴将木桌上的那幅画像展开。
画像上的少女生得琼姿花貌,清丽脱俗,嘴角上的笑容璀璨明媚,是那样的清婉动人。
谢无宴盯着画像看了许久,重新将那幅画像收了起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谢无宴才有片刻喘息的机会,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会将这幅画像拿出来看看,他微微阖上眸,在心里默念,再等等,等到天下太平,他谢无宴只是她温棠一个人的,她想怎么罚他就怎么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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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周府上下灯火通明,云淑在内室来回走动,眼睛时不时的就往窗外看一眼,眉眼里带着焦急,她身边的婆子劝她不要着急,但云淑又怎能不着急呢。
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云淑一脸高兴地出去迎接周衡,周衡看到妻子,大步上前,“不是让你先睡吗?”
“老爷没回来,妾身怎么睡得着。”云淑嗔怪一句,扶着周衡进去,再让下人将备好的燕窝羹呈上来。
看着忙前忙后的妻子,周衡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扯过她的小手让她不要忙活了,云淑看他心情还不错,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衡跟她解释了一遍,云淑心里一喜,“既然谢郎君利用玉山谷的水决堤淹了南疆后方的粮仓,南疆大军又有二十万,没了粮草,他们岂不是支撑不了几日,那他们是不是会退兵”
“为夫原也是这样想的,但南疆太子殿下并非常人,接下来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周衡叹了口气。
云淑不解,“南疆大军人数虽多,但若论及实力,并不抵我们盛朝,他们竟还不肯退兵”
“若真论及能力强与不强,那谢郎君跟温姑娘要远胜于燕王殿下。”周衡摇了摇头,燕王殿下的到来本应该是接替威远将军一职,担负起守卫边关的重任,但燕王殿下从来的第一天起仿佛就只为拉拢他们,与温姑娘亲近,此次边关城遭南疆士兵围困,林少将军日夜不休,寻找破阵之法,燕王殿下作为主帅,高坐明台,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毫无干系。
想必那些死去的将士,受苦挨饿的流民在他眼里跟蝼蚁也没有区别,死了就死了,可是那些人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家人,那些奋勇杀敌的士兵正是因为想到边关城中还有他们的妻儿,因此丝毫都不敢退,宁愿舍弃性命也要将这城给守住了。
周衡实在想不到像这种视百姓如蝼蚁的人要真有一日登基为帝会成为怎样的君主,燕王殿下如此,那京中的太子殿下又是如何想的,周衡不得而知。
每到这个时候,周衡就不由想起先皇后娘娘跟废太子秦逸尘……
要是……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周衡头上已经有了银发,他为官的原则一直都是明哲保身,但他发现等真正身处其中了,却无法抽身出来。
窗牖外秋风寂寥,又是一个秋天到了,云淑看着面前一直威严的丈夫,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柔意,她对着周衡屈了屈膝,“妾身说句不该说的,燕王殿下的心思就不在百姓社稷上,或许他过来只是因为圣命难违,又或许他过来是因为有利可图,但这些老爷无法插手,妾身觉得老爷既然身居节度使一职,那就应该做到心系边关百姓,助林少将军跟谢郎君击退南疆敌军,扬我朝天威,还边关百姓河清海晏。”
“至于那些邪崇,妾身相信万物轮回,上天自有公道,老爷不必因此伤心,也不必因此愤慨。”
云淑只是个内宅夫人,朝堂上、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但她愿意跟她的丈夫站在一边,不管何时,她都相信他她的夫君。
周衡胸腔震动,原本消沉的情绪被拉了回来,是啊,不管燕王殿下来边关究竟是心怀什么目的,他作为朝廷官员,就应该在其位,谋其政[4],助林少将军跟谢郎君击退南疆敌军,还百姓往日安宁。
“夫人说的是,今晚是为夫想多了。”周衡冷硬的脸庞浮现几分笑意,将妻子拽入怀中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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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边,谢时予突然要见温棠。
第35章
彩莲迎谢时予进去,他进去之前,温棠正自顾自对弈,他进去之后,温棠将手中的棋子放下,谢时予今天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脸色沉沉的,“温姐姐。”
“三公子,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许是因为温棠态度柔和,谢时予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的表情透着纠结,斟酌许久忍不住问:“温姐姐,你觉得周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清风……
温棠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少年眉眼间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低落,整个人看起来极其颓唐,完全不复平日的意气风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她微微低眸,“周大公子为人光明磊落,行事周正,才华相貌都不俗,并无什么缺点。”
谢时予一听,只觉得心凉了半截,或许他早该想到的,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可是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那要是妹妹喜欢周大公子呢?”
其实谢时予也不想往那处想,可近日她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往那边想,她的性子是那样的天真浪漫,活泼好动,因为义母早逝,义父一个大男人平日里也不会教她女红,可近日她却能耐下心在屋里绣荷包,往常他们之间是无话不谈,关系亲近,但最近几日谢时予明显能感觉到她对他刻意的疏远,就算偶尔有所亲近,也是向谢时予打听一般男子都喜欢什么,谢时予看着她那副天真浪漫的模样,就已经有所猜测,今日他去周府特意问了周清风院子里的人,那人跟谢时予说谢禾蓁跟周清风之间好像是比往日亲近,谢时予已然明白了。
也是在今日,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对谢禾蓁的感情并不清白,他知道他原来只是义父门下的门生,可她却是实打实的名门贵女,他们之间本来不可能,可他心里还是带着不甘心。
“三公子,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蓁妹妹喜欢谁,非我能决定,她将来的姻缘,也并非我能做主。”温棠不仅仅是性子好,而且观人与微,她沉默良久,轻声道:“我只能保护她将来一定不所托非人,我这样说,三公子可明白”
且不说温棠跟谢无宴之前只是未婚夫妻,就算今时今日她们成了婚,她也不可能随意插手谢家姑娘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