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周昀在途中发来一桌日料的照片,姜颂同学还会放弃登山吗?当然会,因为他不是因为周昀的小把戏才想下山。那他放弃之后呢,贺时昭会怎么做?
“那你一定会登上山顶。”
贺时昭会像拒绝姜颂的饼干那样拒绝与他一同返回,他不会纵容他,他会向峰顶去。然而贺时昭否定了她的猜想。
“我不会。”
毕竟这只是个假设,他永远不会在那天登上山顶,因为他没有去登山。
夏存没再接话,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风嘘溜溜吹过露台,是山的风还是海的风呢?风里的虫鸣声一定是虫子在叫而不是鱼在叫吗?明天感冒会好吗?贺时昭想说什么呢?
所有念想穿梭交替,她终于回想起那个在船上时她没有听清的疑问,忽然问他:“你是想再问一遍那个问题吗?”
想法蓦地被戳穿,贺时昭竟然有一瞬间紧绷,但夜色模糊了他的紧绷,他随后用模糊的声音问出那个清晰的疑问。
“其实你不想和我说话,对吗?”
——这就是他对夏存的全部疑问。
或者不应该称之为疑问,而是一个他从小就笃定的事实:因为她讨厌他哥,所以她也讨厌他,她不想和他说话。而现在,他只是在向她求证。
他喜欢求证,喜欢一切确定的东西。
相反夏存太模糊,像一团变幻莫测的云,唯一能让他确定的与她有关的事就是她不想和他说话这件事。但他还没有向她求证。
隔着模糊的夜色,他看见女孩歪了歪头,眨动猫一般的明亮的眼,似乎并不理解他的疑问从何而来。
“我没有。”
好无辜也好真挚,什么也看不清也能感觉到。
但他不信。他笃定她有,不管那是不是涉嫌栽赃嫁祸一个无辜的女孩:“没有吗,那为什么你从来不和我讲话?”
十岁时不和他讲话,十
六岁时在学校再见面也不和他讲话,现在他十七岁,她还是不和他讲话。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想和我说话的样子。”
“那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
她好像在皱眉。
她觉得他的武断造成对她的误解了吗?
她不说话,所以他好像又找到一条证据,说:“你看,你根本不和我说话。”
“……”
夏存在皱眉,因为她好像还是头次因为跟人说话这件事而犯难,而以往都是她让其他人犯难。
他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倏地站起身,向露天花园的光亮处走去,贺时昭随着她的动作一寸寸攥紧手心,那丛思绪的乱麻又疯长起来。
但露台的灯骤然亮起,远不止一粒火星出现。他怔怔看着走近他的女孩、居高临下看他的女孩,动了动喉结,像是不安。
为什么?她变得好清晰,好锋利。
“贺时昭,你告诉我你哥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但现在看来,你好像也不差。”
夏存说得不容置喙,“我都说了没有,但你还是固执己见。”
如果夏蓝在场,她会夸她用对了两个成语。
贺时昭却皱起眉,好像不满她的评价,又像不安落到实处。他有一瞬间哑口,但他的回答没有迟疑,一口咬定:“但你从来不跟我说话。”
“所以,你其实是想和我说话吗?”
问得直截了当,贺时昭不禁一噎。
是这样吗?好像是这样没错,但不全是这样吧。
忽然的,他变得不再确定。
感冒药像是把所有漫长的对话都搅进了梦里,这天晚上,夏存做了一连串的梦,以至于醒来后感觉像是又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学期。
她总是做梦,梦境总是充盈着各种色彩和细节,金黄色的香蕉林、粉红的草地、量角器刻度般排列的扇形花名册、牛油果腐坏的黑斑……
小蓝说那是她大脑活跃的表现,会很辛苦,所以她会原谅她在很多时候走神这件事。但小蓝也很爱走神啊,在她双目散光的时候,她的神思会抛弃她的呆滞去往什么地方呢?
夏存在醒来后先是想到夏蓝,然后是在洗手间用梳子梳她翘起来的头发。
客厅里的电视上放着档英综,只有班历和周昀在看,夏存衔着吐司片停来沙发后方,安静得像不存在。是档陶艺比赛的综艺,她看上会儿,心想夏蓝或许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