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明天贴对子么,今天这么晚。
李娥摸出两个塑料纸裹着的大方块,昝文溪认识:福字,今天贴福字?
她不懂这些。拆开看,好像和福字长得也不同。
李娥轻手轻脚地上炕,擦擦玻璃上蒸汽扑出的一层雾,把方块比划了一下:没贴歪吧?
没歪,这个字是
昝文溪不认识,但是总觉得哪里见过。冥思苦想的时候,李娥已经去另一头贴:这个,对齐了吗?
上一点。她指挥着,李娥把这两个字贴在玻璃上,像窗户格子,也像一块块红砖摞在一起,她艰难地想着自己认识的那些字,只知道绝不是和徐欢欢学习的那些。
于是虚心求问:是什么字?
李娥低眉笑,有点不好意思,没回答她,她求知若渴,伸出水淋淋的胳膊拽李娥:告诉我嘛。
啪,屋子里的灯关了,眼前一黑,但紧接着就亮起一串红,李娥在插座上试着挂了一只红灯笼,举着看了下,屋子里红得耀眼,连忙关了:明天再挂。
那两个字读什么?看起来像四个字,四个一样的字挨着,我一定哪里见过,经常见。昝文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
屋子里黑漆漆的,李娥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倒扣着放在桌子上,因为有些晃眼,李娥给它蒙上了一条手绢。
暗影的朦胧中终于透出点模糊的光,连带着李娥也变成了张像素很低的老照片,李娥在她身后不知道做什么,发出微弱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刚刚有些发烫的水温慢慢降到了正好,她还扭头望着窗户上,已经成了影子似的的那两个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水忽然荡起一层涟漪,水位爬高,水面像小猫,在后背慢慢地爬上来。
脚踝被碰到了,她仰起脸,李娥的影子落在水里,膝盖碰到了手心,大腿碰到了手腕,嘴唇碰到了牙齿,舌尖听到了答案。
窗户上贴着的红色的双字不是福,它堂堂正正,又鬼鬼祟祟地藏在棉窗帘后,以至于外人无从得知,也因此说不出口,只有当事人知道,一场安静的婚礼在夜晚产生,在蒸汽氤氲着的炉火旁,水声泛起很模糊的涟漪。
第121章过年05
鬼神在上,王六女默念咒文。这是个古老的,秘不传人的本事,她从她的干妈那里学来傍身。干妈说,做这一行的人都不会有善终,是在阎王爷的饭碗里夹菜吃,八字要硬,心要狠,做事要坚决,也要留着后路。
干妈死于一场急病,干妈知道那是谁做的,年轻时得罪过的另一个同样本事的人下了咒,厉鬼附体,早上还起来腌菜,晚上脚背绷直,鞋子落在地上,瞪着惊恐的两个眼给她示意。
她慌里慌张地摸遍家里头的法器,干妈仍然不瞑目,直到日落西山,天黑了,她终于摸出个骨灰罐,干妈眼皮一垂,伸着手指叫她打开,倒空里头的灰,挖出一个长方的盒子,割了肉,放了血,叫它喝饱了,懒洋洋地飘出去几条不成形的鬼,干妈终于合眼。第二天传来消息,那村的那个疯老汉暴毙而死,在炕上硬挺了一夜的干妈才把手指头放下,报了仇,瞑目了。
那炼了多少年的厉鬼,费了多少周章,王六女像是放羊似的常把它们差遣出去捕猎消化,自己差遣,给她办成了多少事?去了多少仇家?看不惯的,不喜欢的,碍眼的,都轻易地抹掉。现代的医学还需要四个轮子的车赶过来,她却不用,死的步子那么快。
这些年,她做事没有不顺心的,丈夫仰仗她的鼻息过活,膝头早早地有了孙子,邻居街坊对她都客客气气,人们来请她作法,也少不了点头哈腰。唯有一个不顺,就是刘文华老婆,李娥,长得漂亮,不正派,花枝招展的,姜四眼鬼鬼祟祟的眼珠子总落在那年轻小媳妇身上。
她当然知道自己家的牲口都是什么德性,也并不打算把李娥弄死,只不过略施惩戒,叫这些不安分的女孩子们都弱气点,别在她眼前嚣张。
王六女喃喃地默诵着,屋子里漆黑一片。
唯有一件事干她这样事的人,都不得善终,冥冥之中有感应,有提醒,当身边出现不寻常的事情,她就要求问鬼神,得知昝文溪已经重生为人,为期三个月,自己会帮她一个忙。而关于自己,却始终是模糊不明的命运。
日子慢慢过去,她终于又得到新的启示。七日内,她会死于非命。
她王六女怎么会低头向命运躺着?她该享的福还没享受够呢!
如果说,她们这样的人招魂作法是江湖野路子,所祈祷的不知名鬼神是道上的某些有门路的东西的话,地府里的鬼差就是有职称的官方人员她们从来都是暗沟里的耗子,过不了明路,绝不想和官差打交道。但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
火盆中骤然升起一团烟,笼罩了整间屋子,一个阴沉沉的女人垂眼看着,下半身虚浮,飘荡在水流一般的烟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