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身粗布黑衣的谢问站在集市的另一角,正与一个矮胖的散修商人交涉。
沈疑之望着那板正的身影,勾了下唇角,缓步过去。
不知谢问要买什么。他走近,只看见矮胖的商人捧出一个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煞有介事向谢问介绍:“小仙君,你是识货人,我也不骗你,我这可是千年暖玉所制,品质极好,卖你六千已经是成本价了。”
什么玉制品要六千灵石?
沈疑之眉头微蹙,不自觉加快脚步。可他走着走着又忽然停下。
他过去干什么?
帮谢问省钱?
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谢问丢出的问题,又被沈疑之自己高高抛起,狠狠砸在自己头上。
沈疑之冷下脸,收回落在谢问身上的视线,毫不犹豫御剑离去。
沈疑之就是这样,做事情想得很清楚,不会给自己留模糊地带的。该做的、想做的,他从不犹豫。那些他想不清楚又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只会被他快刀斩乱麻。
只是,这世间总有快刀也斩不断的事情。
晨间山风微凉,扑面还带着点水汽。
沈疑之刚到山门,谢问也回来了。
绿树掩映,晨间阳光斑斑驳驳碎金乱银般洒在地面。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完全不熟一般,前后脚走在狭窄的山道。
就这样沉默地走过一段山路,沈疑之突然发现,谢问竟没有与他分道的意思。
昨夜蛊虫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饱餐,谢问靠近他没再使他有浑身发热的感觉。可他还是能清晰感知到谢问的存在,这让他心里酥酥痒痒的,十分不自在。
恰一阵山风吹过,带来点谢问的气息。很微妙,不应该嗅到,但确实是谢问身上那令人极其安心的味道。
没由来地,他脑中浮现昨夜的画面。混沌暗昧的激烈夜晚,青年紧紧抱着他,漆黑双眸仿佛淬了火,很亮,也很深沉,纠缠着浓重的欲望,好似要将他溺毙一般,直勾勾盯着他,隐隐还带了点吞食的欲望,使沈疑之觉得自己是被猛禽盯上的羔羊。
谢问……
莫不是以为睡了他,就能蹬鼻子上脸,踩在他的头上!?
沈疑之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谢问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沈疑之……”
沈疑之一记眼刀杀过去。
谢问一哑,抬起手,将手里握了许久的木盒子递给他。
这是……价值六千灵石那玩意儿?
沈疑之冷道:“干什么?”
“给你。”
“给我?”沈疑之冰冷的表情缓和些,只是仍旧不大信任谢问。没接,上前就着谢问的手打量那盒子,细长手指抵住搭扣,轻轻打开。
盒子内竟是一枚十分精致的纳戒,通体白玉,雕刻细致,看着温润贵气,比他丢的那一枚还好上许多,六千确实算得上成本价。
只是……
沈疑之啪地关上盒子,漂亮的桃花眼冷冷盯着眼前人,没好气问:“无事献殷勤,有事求我?”
“不是。”谢问早习惯沈疑之的不识好歹,此时第一次送人东西,心思朦胧不明,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板板正正解释:“你的纳戒因为我才拿不回来,我理应赔你一只。”
“赔我……”沈疑之抬眼,看着谢问一身廉价的粗布黑衣,又看看盒中品质极好的暖玉纳戒,一时沉默了。
谢问不知他想法,索性上前一步,强行将装有纳戒的盒子塞进了他的手中。
坚硬的木盒子抵在掌心,沈疑之正想拒绝,谢问已经越过他往前走了,瞧着脚步急促,跟表了白却不敢听结果的愣头青似的。不过此时的谢问也才十八,正是愣头青的年纪,应当……没有什么坏心思。
沈疑之一颗心莫名软了点。
他看着手里的盒子,暗叹一口气,收进怀中。即取下腰间玉珏,追上去塞在谢问手中。
谢问顿住,温热的手掌向内,竟包住他的手。
谢问手掌大而粗糙,温度偏高,握住人的时候,会有体温传导过来。沈疑之的手却像他这个人,没什么温度,但十分漂亮,触感柔软细腻,只有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带着清晰的剑茧。
这实在是截然不同的触感。二人诡异又默契地摸了对方一把,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触电般甩开。
“咳。”沈疑之蜷起手,蹭蹭鼻尖,扭头望着山间流淌的烟云,淡道:“你那枚纳戒贵重,这枚玉珏给你,抵差价。”
谢问握紧手中玉珏,不想和沈疑之算得那么清,却又不愿意把玉珏还回去。昨夜惊觉自己的心意后,他就觉得自己病了。无论是否是受蛊虫影响,他对沈疑之的那些妄念,都称得上疯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千万遍自省也无法使沉沦的自己回头,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一头扎向名为沈疑之的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