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乔托也知道这一点。乔托只是在假装不知道。
“埃利奥是我的朋友,”乔托说,语气变得温和了些,“而且是个很好的朋友。谈不上我‘照顾’他,导师,我们只是互相照顾,就像所有互相照顾的西西里人那样。”
埃利奥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难以回答的,尤其是对一个像维吉尔这么聪明的老人来说。但维吉尔注视着乔托,仍然挂着那半是神秘,半是看穿一切的微笑,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乔托始终微笑着,同样注视着他。
“互相照顾,是的,”刺客导师最终颔首,“这就是流淌在我们血液里的东西,比任何契约都要牢固。那就是您慷慨支援朱塞佩的原因吧,彭格列先生?”
“也是您为我们所有人提供屋檐的原因吧,导师?”乔托笑着说。
维吉尔也笑了。氛围似乎没那么紧绷了,埃利奥悄悄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就听到维吉尔的语气没有一点儿改变地说,“但我的屋檐只庇护西西里人,彭格列先生,既不包括奥地利人,也不包括西班牙人。如果不是听说您为西西里人做了那么多好事,我甚至会以为一个这么做的人是在投机取巧,多面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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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奥利奥:刚松的一口气立刻又抽了回去
以及本章看到奥利奥的乔托心理活动:整天从别的组织挖墙角,今天忽然被挖了还有点不太习惯
(刺客组织:到底是谁挖谁?!)
第117章
埃利奥的表情凝固了。
这可是一项很严重的指控,尤其是对于一个心怀意大利统一志向的西西里人来说。毕竟,要让南北意大利重新合二为一,所有的意大利人生活在一个王国的概念里,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北边的奥地利人和南边的西班牙人赶出去。
乔托的笑容也消失了。
但那既不是被指责的愤怒,也不是被戳穿的羞恼,而是一种宽和到超然的平静。要是说他刚才还是一派放松的姿势,只有两只手搭在桌面上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是认真地把两条手臂都摆上了桌面,身体前倾地望着维吉尔。
“我理解您的疑问,导师,”乔托真诚地说,“要是我听说谁既支持朱塞佩马志尼,又和奥地利人、西班牙人友好往来,我也会怀疑他的忠诚。但要是这么做,我究竟能有什么好处呢?无论哪一方最后获得胜利,他们都不会真正地善待我!那些统治者只会认为我的曲意奉承是理所应当,治我暗中作乱的罪;理想主义者只会认为我是左右逢源的骑墙派,迫不及待地和我划清界限,还要把我吊在十字架上!”
“任何聪明人都不会那么做。”刺客导师慢慢地说。他眼神深邃,定定地凝视着正在剖析利害的乔托。要不是埃利奥认为他们正在暗潮汹涌地辩论,刺客估计都会以为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彩是某种欣赏的神色了。
“除非他是一个聪明的现实主义者。”乔托说,“除非他能意识到,赶走统治者不可能只靠西西里人的力量,也不可能只靠意大利人的力量,无论我们有多强大——无论我们希望理想的力量有多强大!”
“除非他能意识到,”维吉尔说,“我们应该——我们必须用上所有用得上的力量,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势力。我赞同您的这部分论调,彭格列,那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寻求英法的帮助,作为敌人的敌人,他们也许能帮得上忙;但绝对不能向直接的敌人寻求帮助,要是一个人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我只会说他是昏了头了,自投罗网。”
“请原谅我的纠正,导师,但我会说‘我们要积极寻求帮助,即便他们看起来是我们的敌人’。”乔托说,“您一定理解,有些事情和国籍无关。一个奥地利人可以支持意大利统一,一个西班牙人可以控诉波旁王朝,一个英国人可以支持美洲独立;要是听到这些骇人听闻的观点,想必他们的统治者也会大吃一惊吧!但这绝不是对他们国家的背叛,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对良心忠实的好人。”
短暂的寂静。
埃利奥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但他仍然可以感觉到,乔托刚才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论像是一辆满载货物又横冲直撞的马车,而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他撞倒在地,一时怔忪(除了维吉尔,他只是神情莫测地凝视着乔托,不知道在想什么)。
“巧言令色!”路易吉率先打破了沉默,年轻刺客的脸涨得通红,“要像你这么说,他们全都是叛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和国籍无关?这可是战争!要我说,乔托彭格列,你就是头一个西西里人当中的——”
埃利奥立刻就要打断他。不管路易吉要说什么,那肯定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就在他刚来得及上前一步,将要开口之前——他已经够快的了——刺客导师先一步制止了路易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