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屹风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在颤栗的幸福中相守,倒真有几分地久天长的味道。
不上班的日子,他陪她逛街,穿过人群熙攘的步行街,津津有味地欣赏橱窗里,那件价值5万的驼色羊毛大衣。
他们一起去市区的云湖美术馆,看印象派的巡回画展,为莫奈和梵高,究竟谁的画更适合挂在卧室争得面红耳赤。
他还带她去游戏厅抓娃娃,物理学家懂得最多,说得头头是道,可到头来还不如闻漪抓到的娃娃多。
二月底,顾屹风陪她度过一个难忘的春节——疗养院楼前的花园里有人点了贺岁的烟火,五光十色的烟火在黑夜中炸开,映在她的窗户外。
夜色中开出的花,绚烂美好,却短暂得像他们之间每一次擦身而过,又漫长得,仿佛已经过完了这一生。
他们像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竟生出一种近乎安稳的错觉。
闻漪盯着那片火树银花,眼睛有些酸涩,本想对他说,明年再一起放烟火。
可身体不允许她说谎。
她没有告诉他,自己每天都在承受的一切。也许他知道,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三月,姗姗来迟的春风顺着纷飞的樱花,从容抵达潮汐湖。
两岸樱树成排,枝桠交错,白云在枝叶间流过,星芒在湖水中消散。
风起花落,粉白的花瓣在空中几经翩跹,最后轻轻落在闻漪的肩头。
顾屹风站在几步外,快门释放的瞬间——她正低头从肩上取下花瓣。
闻漪穿着驼色羊毛大衣,站在樱花树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簇,温暖地洒落在她身上。她屈指将那片薄如蝉翼的花瓣举到鼻尖,轻轻一嗅。
忽地皱起眉头:“原来樱花没有味道。”她义愤填膺道,“那些号称樱花味的蛋糕,都是骗人的。”
顾屹风失笑。
他放下相机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踩在铺满落花的路上,沿着湖岸慢慢前行。
“而且樱花的颜色也比我想象的要白。”她忽然又说,“和月隙山的梨花更接近。”
“嗯。”他点头,“不同品种的樱花,花色略有不同。这是‘染井吉野’,初开微粉,盛放后趋白。”
她侧头看他:“这你都知道?”
顾屹风淡淡一笑:“昨晚睡前,看了几分钟维基百科。”
“真的假的?”她将信将疑,随手一指身旁的一颗樱花棵,“那这棵呢?”
“关山樱,花色深粉,后期泛白。”
她不死心,又一指远处一株枝条低垂的树:“那棵呢?”
顾屹风唇角微扬。
“枝垂樱。又名‘八重红枝垂’,花期略晚,花色胭脂红。”
“你真的只看了几分钟?”闻漪挑眉,“说不定你偷偷研究了一晚上。”
顾屹风终于笑出声:“闻小姐,承认别人比你脑子好使,有那么难吗?”
她气得想要锤他,可刚举起手,身体虚晃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
“我累了,我们……能不能坐一会再走?”她轻声问。
“好。”他立刻应下,眉心不自觉拧紧。
他们在一棵樱树下席地而坐,闻漪靠在他肩头,缓缓闭上双眼。
发丝拂过他颈侧,带着熟悉的温度。
飘落的花瓣覆上他们交缠的发,成全他们一瞬的白首。
顾屹风抬头,透过斑驳的花影望向天空。
“壹壹,等天暖了,我们把婚礼办了吧。”
“已经拖了很久,我不想再等了。”
“你觉得呢?”
他侧头看她,想等一句回应。
“想在云湖办,还是回月隙山?都依你。”
“壹壹?”他指节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声音还带着笑,“你不想办吗?不办……也行,只要你开心。”
依然没有回应。
他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推了推她。
瘦弱的身子纹丝不动。
指尖触到她脸颊的瞬间,冰冷的感觉从后背窜上头顶,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心脏剧烈跳动,连伸出的手都在颤抖。
他咬牙,搭上她腕间,片刻后,用力闭上眼——
奇迹,不会出现了。
急救室上方,红灯无声闪烁。长长的走廊,光与暗,各据一边。
顾屹风安静地站在长廊上,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门。
其实闻漪的情况,他早有察觉,只是不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