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黑字,引来不少上下班的工人驻足观看。
而这一切的筹备工作,处于情绪低谷,整日神思恍惚的陈逸凝几乎全然不知。
舒美英、王兰和单言还特意编了些理由,比如:
“我要出去办点事。”
“孩子闹着来找欣迎、乐迎玩。”
硬是把家里的娃娃轮番塞给她照看。
一个人带五个孩子,陈逸凝被折腾得更加头晕脑胀,根本无暇他顾。
她只是觉得,大家最近似乎都特别忙,全都早出晚归的。
终于到了画展开幕这天。
舒美英来到陶家,看着依旧有些萎靡的陈逸凝,神秘兮兮地说:“别老闷在家里了,走,跟我出去透透气,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第39章
陈逸凝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脸上写满了疲惫,本能地摇头推拒:“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俩孩子要看着呢,实在走不开。”
一旁的姜禾立刻接过话头:“妈,您就放心去吧,孩子有我呢。您这几天太累了,正好跟舒姨出去透透气。”
说着,她轻轻将婆婆往门外推了推。
舒美英根本不给陈逸凝再次拒绝的机会,热络地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几乎是将她半推半拽地带出了院门。
陈逸凝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地跟着,脚步还有些迟疑。
走到活动室附近,陈逸凝才慢半拍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平日里饭后才热闹起来的小广场,此刻竟三三两两地聚着人,而且似乎都在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咦?”她心生疑惑,忍不住问道,“今天这是有什么集体活动吗?我怎么没听说?”
舒美英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神秘地笑了笑,手下又加了把劲拉着陈逸凝往前走:“对啊,有大活动。专程为你办的,去了准保吓你一跳!”
“为我?”陈逸凝更糊涂了,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越靠近活动室,人似乎越多。
等到了那个小杂物间门口,舒美英终于松开了手,轻轻将还在发愣的陈逸凝往前推了一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喏,到了,快进去吧。”
陈逸凝踉跄半步,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一眼,她就惊住了。
柔和的灯光下,她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作,此刻正一幅幅地挂在墙上,静静地接受着人们的注目。
蓝色的衬布将她笔下那些矿工兄弟黝黑的面庞、刚毅的线条、还有眼底深处那簇不灭的光,衬托得如此鲜明而生动,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要从画布上走下来。
每一幅画下面都贴着工整的红色标签,上面的字体,她很熟悉,是她老伴儿陶冠泽写的。
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有不少她熟悉的街坊邻居,也有一些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人们低声交谈着,指点着,目光在一幅幅画作上流连忘返。
她看到有人在一幅画前驻足良久,抬手悄悄抹了下眼角。
看到两个老工友站在另一幅画前,激动地比划着,仿佛在回忆画中的场景。
她看到了刚拆了石膏的陶忠和陶振正同几位穿着旧工装的朋友说话。
看到陶冠泽口沫横飞地讲解:“这幅啊,画的是井下刚交接班的时候……我老伴为了画这个光影效果,琢磨了好几个晚上……”
她看到了穿梭在人群里,轻声提醒着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小声点,好好看画”的单言和王兰。
她看到了宋尚德、宋玉、楼诚、姚安……
她还看到了理发店的老张师傅,喜欢下棋的老赵,小卖部的老李头、居委会的杨大姐……
陈逸凝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眶瞬间就红了,视线也变得模糊,她好像置身于一场不敢奢望的梦中。
舒美英把陈逸凝拉进展厅中央,交谈声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耳朵。
这些绝大多数一辈子都没进过真正的美术馆,不懂什么印象派、抽象派,更说不出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这些名词的人们,此刻正真诚地围在陈逸凝的画作前,用最质朴的语言表达着最真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