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寒意从脚底板直往上钻。
陶忠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又跺了跺脚:“那个……我去弄点热水来。”
他主要是对着陶振和姚安说的,毕竟秦思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
姚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冻得发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陶忠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个烧开水的锅炉房,门口放着一个掉了不少瓷的大号搪瓷盆,里面泡着几个公用的搪瓷缸子。
他拿起两个相对干净的,走到锅炉房窗口,里面值班的老头正靠着炉子打盹。
“大爷,打两杯热水。”陶忠喊了一声。
老头迷迷糊糊睁开眼,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暖水瓶:“自己倒,一毛钱一杯,钱放盒子里。”
陶忠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旧饼干盒,里面有些零碎的毛票。
他一摸口袋,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出来得太急,根本没带钱!
陶忠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有点窘迫地站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只冻得通红的手伸了过来,在饼干盒里放下四毛钱硬币。
是姚安。
她不知何时跟了过来,默默地拿起暖水瓶,往两个搪瓷缸子里倒满了热水。
“给。”姚安把两杯都递给陶忠,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似乎少了点平日的冷淡。
“谢…谢谢。”陶忠有点结巴地接过滚烫的缸子,热度瞬间从掌心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姚安又去拿了两个杯子,接好热水,端着走回长椅,将其中一杯细心地吹凉,然后递给秦思,低声说着什么。
陶忠将其中一杯递给陶振,然后靠在冰冷的墙上,捧着热水,第一次觉得这个总是穿着旧道袍、说话带刺、有点神神叨叨的姑娘,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甚至,还挺靠谱的。
天边泛起灰蒙蒙的鱼肚白时,药水终于滴完了。
毛蛋儿的呼吸平稳了许多,小脸也不是那么吓人的通红了。
陶振找到值班医生再次确认了情况。
“烧退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医生检查一番后,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守在病床边、整夜都没有合眼的秦思和姚安,这才放下心来。
几人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带着满身的寒气与疲惫,回到了矿厂家属院。
“谢谢两位兄弟了。”从自行车上下来,秦思深感激地道谢。
“要不是你们……要不是……”才开口,她便又想起了昨夜的惊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紧紧抱住了现在在她怀里安稳沉睡的毛蛋儿。
姚安也从陶忠的自行车后座下来,站在秦思身后半步的位置,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感谢的话,但眼神不好意思地瞥向一边,手指下意识地捻着道袍的袖口。
最终,她只是对着陶振和陶忠的方向,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别别扭扭的诚恳:“……麻烦了。”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直接表达了。
陶振累得眼皮打架,但还是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摆摆手:“邻里街坊的,咋还这么客气呢?孩子没事儿就好!天冷,赶紧进屋吧,别让孩子再着凉了。”
陶忠更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胡乱对陶振摆摆手,几乎是闭着眼,凭着肌肉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了自己屋。
陶振怕吵醒老婆孩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姜禾披了件军绿色棉袄靠在床头,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显然是在等他。
清冷的晨光勾勒着她疲惫的侧影,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看来这一晚她也是心神不宁,没有睡好。
门轴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姜禾,她猛得惊醒。
一看到陶振,姜禾原本因困倦而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她急切地小声问道:“咋样了?毛蛋儿……还好吧?”
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担忧。
“没事了。”陶振赶紧轻声安抚,反手轻轻关好门。
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走到墙角接了铁皮出风管道的小煤炉边,用火钩子拨了拨炉膛里微弱的火种,添了两块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