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凝安顿好老伴儿,赶紧在医院里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女儿陶华宿舍里的座机号码。
陶华自从知道姜禾怀了孕,每次打电话回家都要嘱咐一句:“嫂子生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那语气,仿佛生怕错过家里这桩头等大事的最新资讯。
陈逸凝当时还笑她:“知道啦知道啦,瞧你急的,好像你是孩子亲爹似的!”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被接起:“喂?”
“小华!”陈逸凝语气里的兴奋像要从听筒里溢出来:“你嫂子生了!俩小棉袄!”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被迅速捂住,接着是陶华激动到变调的声音:“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名字取好了吗?”
“还没呢,你爸一会儿说‘知微’好,文雅;一会儿又嫌太文绉绉,怕孩子大了不喜欢;刚还念叨‘清禾’,跟你嫂子名字呼应,转头又说听着像野菜名……”
“刚刚去做检查前,正嚷嚷着下午就要出院,回家翻他那本快散架的康熙字典,非要在今天之内琢磨出两个最满意的名字不可!把他折腾坏了!”
“噗——”电话那头的陶华忍不住笑出了声:“让他别折腾了,我看就叫‘欢欢迎迎’挺好!欢迎她们来到咱们家。”
陈逸凝正想说这名字会不会太随意了,忽然听见电话那头隐隐约约飘来一阵咿咿呀呀的调子。
“小华,你那边啥声儿啊?”她纳闷地问。
“没、没什么!”陶华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着点慌乱:“哎呀,妈,我这儿快上课了,先不说了啊!替我跟嫂子道声辛苦,等放假了,我立马回去看她们!挂了挂了!”
话音未落,电话就“咔哒”一声挂断了。
陈逸凝举着话筒愣了愣,总觉得刚才那声音耳熟得很,倒像是……
算了算了,她得赶紧回去,先给老头子办出院,小婴儿的东西也得清点清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还要找人来看看家里的煤炉和铁皮烟管是不是接好了,等姜禾她们娘仨回家后,得日夜烧着取暖。
七天后,姜禾和双胞胎出院了。
十二月的天气太冷了,陶振生怕妻女受一点风寒,特意托关系借来了一辆带篷的旧吉普车,又在车座上铺了厚厚的棉被,这才接了老婆和孩子回家。
陶家在矿场家属院的东区,总共四户人家,一墙之隔的是舒美英家,家里除了儿媳妇秦思以及孙儿毛蛋,还有个小女儿姚安,同样也在矿区工作。
陶家对门的是宋家,住着洁癖老头宋尚德和他儿子一家三口,总共四个人。
宋家旁边住着楼诚和他媳妇王兰,他俩也刚得了一个小娃娃,才两个月大,起了个笔画繁复的名字叫楼璟煜,王兰总念叨孩子以后考试写名字要吃亏。
自从姜禾和双胞胎进了家门,陶家人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手忙脚乱地围着两个小家伙转。
陶振眼下泛着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抱着哭得脸红脖子粗的妹妹在屋里打转,嘴里“哦哦”地哄着,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
姜禾更是难受,身子像被拆开重组过一般,每一寸都透着钝痛。
腹部的伤口像条执拗的蛇,无论躺着还是稍微动一下,都有尖锐的牵拉感顺着皮肉往骨头缝里钻。
奶涨起来的时候更难受,胸口硬得像两块石头,碰一下都疼,两个小家伙吸奶时牵扯的力道又会扯着腹部的伤口,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怕陶振听见又要担心。
“哇——哇——”黑胖胖的妹妹刚止哭,白嫩嫩的姐姐就扯开了嗓子,像是约好了似的展开“拉锯战”。
陶振赶紧把怀里好不容易安静点的妹妹小心放回小床,又手忙脚乱地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姐姐,急得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爸,妈,帮我搭把手,该换尿布了。”他冲客厅方向喊着,小心翼翼地把姐姐放在床上,解开尿布。
早早下了班回家看小孙女的陶冠泽赶紧端来水给宝宝洗屁股。
正在厨房忙活晚饭的陈逸凝闻声探出头,眼疾手快地拦住老伴儿,伸手试了试水温:“哎呀,太烫了!小孩子皮肤嫩得像豆腐,再去加点凉水!”
折腾半天,水温好不容易调合适了,陶振接过水盆,刚把姐姐的小屁股放进水里,小家伙的脚丫子一扑腾,溅了他满脸的水。
刚下班进门的陶忠岁月静好地在妹妹的小床旁边杵着,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胖嘟嘟的脸蛋儿,小家伙立刻“咯咯”地笑起来,嘴巴张成个可爱的o形,连打哈欠都带着甜甜的奶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