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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城(1 / 2)

经过最后一段跋涉,朔风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不同于京城的红墙金瓦,朔风城通体由巨大的灰黄色夯土和粗粝岩石垒砌而成,城墙高大厚重,布满了风沙侵蚀的痕迹。

城墙上,黑底金字的“魏”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气息、牲畜的膻味,与京城那种混合着脂粉熏香的权力气息截然不同。城门口戒备森严,士兵们身着皮甲,脸上带着边关军人特有的警惕。

一位身姿挺拔的女将在城门等候,她约莫二十许岁,一身玄色轻便皮甲,外罩一件半旧的暗红披风,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锐利的眼睛。

她正是朔风城的守将,霍霜。

霍霜的目光首先落在你身上,抱拳行礼:“鹿将军,一路辛苦!末将霍霜,恭迎将军!”

当她的目光扫过你身旁,看到那个翻身下马,气度非凡的身影时,霍霜的眼中爆发出惊愕。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失声道:“三……三殿下?”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你和暃之间扫视,她立刻单膝跪地行礼,动作干净利落,“末将不知殿下亲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三皇子亲临这苦寒凶险的边关?

暃随意地摆了摆手,“霍将军不必多礼,本王如今是被父皇流放至此。军务大事,一切皆以鹿将军号令为准,不必理会本王,当我不存在就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霍霜脸上的惊愕更深了一层。

流放?这怎么可能?

但看着暃无所谓的样子,霍霜只能将满腹疑问压下,恭敬应道:“末将……遵命。”

你上前一步,扶起霍霜,直奔主题:“霍将军不必拘礼,军情紧急,现在情况如何?还请详细报来。”

霍霜站起身,神色立刻变得凝重,引着你们向城中的指挥所走去,快速汇报:

“禀将军,此次蛮族各部突然躁动,劫掠频繁,皆因京城传出太子……薨逝的消息。那些蛮子以为我大魏中枢动荡,有机可乘。他们不敢正面攻打坚城,便豢养和驱使大批沙匪,不断袭扰商路,劫掠城外村庄,抢夺过冬的粮食和牲畜!”

你看着朔风城街道两旁,那些曾经悬挂着各色招幌、贩卖丝绸、瓷器、香料、玉石、皮毛的铺面门庭尚在。然而,许多店铺的门板紧闭,偶尔能看到一两家售卖粮油盐铁等必需品的铺子开着,门口也仅有寥寥数人。街角能看到不少衣衫褴褛、面带惊惶的流民,他们是从被沙匪洗劫的村庄逃难来的。

这里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和驼队,那些高大的骆驼背负着货物,颈下的铜铃“叮铃……叮铃……”地响着,车马的轱辘碾过石板路,声音沉闷,速度也快,车夫们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随时会有危险降临。

商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街角,人人压低了声音,眼神闪烁不定。细碎的话语声断断续续地飘在风中,内容几乎无一例外:

“听说了吗?前天又有一队往西去的,在三十里外被劫了!人货两空!”

“我那批货…押上了全部身家,现在根本不敢出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沙匪越来越猖獗了!连靠近城边的庄子都敢抢!”

“这生意……没法做了!再这样下去,只能卷铺盖回老家了……”

那些象征财富的货物,此刻仿佛成了招灾惹祸的根源。

指挥所内光线昏暗,中央是那张用粗糙木板拼接而成的巨大沙盘。沙盘上模拟着朔风城周边的地形——高耸的沙丘、蜿蜒的干涸河床、零星的绿洲、险峻的隘口,上面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

霍霜引你们走到沙盘前,道:“鹿将军,三殿下,沙匪之患,症结有三。”

“其一,这帮人行踪鬼魅,对这片荒漠戈壁的熟悉程度,远胜我军,他们清楚每一座沙丘的背风面可以藏身,知道哪片看似干涸的河床底下有暗流可供取水,能利用沙暴和夜色作为天然的屏障和掩护。劫掠时,来去如风,一击即退,从不恋战。我们几次集结兵力,意图围剿其主力,结果……”

她叹了口气,手指点在几处代表魏军遭遇的地点,“要么扑空,连根毛都摸不着,要么……反而一头撞进他们预设的埋伏圈,损兵折将!末将怀疑……背后必然有熟悉我军调动规律的眼睛!十有八九,就是那些蛮族部落的斥候混在其中,给他们通风报信!”

你目光随着霍霜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眉头微蹙。沙匪的游击战术确实棘手,背后还有蛮族指引,为何我军围剿屡屡受挫,情报的劣势是致命的。

霍霜的手移向沙盘上几处插着密集红旗的区域,“其二,也是目前最危急的情况;根据我们拼死送回的情报,几股势力最大、也最凶悍的沙匪,最近正在这些地方秘密集结,他们放弃了零散的劫掠,人马、物资都在向这几个点汇聚!目标……很可能就是朔风城!”

“他们看中了我们城内的富庶粮仓,看中了那些因商路断绝而堆积如山的货物。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百姓遭屠戮,粮秣被洗劫,这座连通西域的命脉之城将毁于一旦!大魏西北门户,也将洞开!”

你盯着沙盘上那几处刺目的红点,沙匪集结攻城,这比零散劫掠的威胁大了十倍不止,守城,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你问道:“集结规模?预估兵力?粮草辎重能支撑多久?防御最薄弱的环节在哪里?”

霍霜立刻依据沙盘和手中的卷宗,逐一详细回答。

就在这时,暃像是觉得室内闷热,踱步到了敞开的门边,斜斜地倚靠在门框上。午后刺目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他微微眯着眼,眺望着外面萧条的街景。

霍霜结束关于城墙西北角一处防御弱点的汇报,短暂的沉默笼罩,就在这间隙中,暃的声音飘了过来:

“霍将军,”他依旧望着门外,目光落在远处一个抱着空水罐的女孩身上,“你方才说,沙匪看中了城里的粮仓和堆积如山的货物?”他慢悠悠地转过头,“那……粮草之外,这朔风城……会不会缺水?”

“缺水?”

霍霜一僵,张了张嘴,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绝望。

“殿……殿下,朔风城地处戈壁,本就……水源珍贵,城内虽有几口深井,但水量有限,平日主要依赖城外二十里处的白砂泉以及雨季积蓄的雨水。如今……沙匪猖獗,早已切断了通往白砂泉的道路,他们……他们派兵把守了泉眼,城内水井汲上来的水,日渐浑浊稀少,根本不足以供应全城军民,蓄水池……也早已见底。”

“如今城内,一桶净水的价钱……已堪比一斗粟米,百姓为争水,冲突时有发生……若是沙匪围城,或是他们狠心彻底污染或断绝水源……”霍霜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你们都已明了——缺水比缺粮来得更致命,不需要沙匪攻城,干渴就能让这座城不攻自破。

暃听完,他只是“嗯”了一声,目光又转回了门外。

军事防御固然是钢铁壁垒,但城内那十几万张干渴的嘴唇,那即将因缺水而崩溃的秩序和民心,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