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包括理所当然的恨,只是愈发坚定了脚步——她再也不?会回头。
回家之前,周灵蕴想去一趟姜悯的家,她有好多话想对她说。背对那扇标志着旧日终结的铁门,她脚步起初还有些迟疑,但很快变得坚定而踏实。
周灵蕴确定胜利茶厂被查封与姜悯有关,是在发现?姜家大门前多出几个穿制服的保安。
姜悯早有所料,为避免纠缠,从厂里调配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
他们比在茶厂上班要轻松得多,可以坐在庭院的户外椅上休息,直到有人出现?在铁门前才起身走去。
“我是姜老板的人。”周灵蕴捏着自?己的两片衣角,仰脸细声?细气。
“什么人?”保安例行盘问。
周灵蕴当时害怕极了,于是,她不?得不?说出那个姜悯再三?叮嘱过的禁忌词汇。
“我是她的童养媳。”
几乎是同时,露台上,姜悯大喝一声?。
“周灵蕴!”
“蕴”字喊破了音,姜悯喉咙一阵干痒,脸色铁青。
保安把周灵蕴放进去,当她气喘吁吁跑上露台时,姜悯细细长?长?的手指头揪住了她的耳朵。
“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天空下起毛毛雨,真奇怪,一见?姜悯,周灵蕴的心就变得湿漉漉。
“他们不?让我进来。”她被迫歪着脖子。
她冒雨归来,姜悯摸到她湿润的耳发,“进屋去。”
周灵蕴手攀着门框,“我想回家看奶奶,我昨晚就没回家。”
“你奶奶在我家。”姜悯说。
姜悯上午开车带老太?太?去县里医院体检,老太?太?每天爬坡上坎的,瞧着瘦干巴一推就倒,身体倒挺硬朗,血脂血压都在正?常范围,别的小毛病也无?伤大雅。
至于让老人困扰已久的风湿病,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少劳动多休息,她们开完药就回来了。
姜悯把这些说给周灵蕴听,同时用白毛巾细细给她擦头发。
周灵蕴从发隙和一片纯白的虚影里看到姜悯的脸,灯下散发出圣洁的光辉,像把一柄竹制的取酒器伸进米酒缸里,甜滋滋酒气上涌,还没喝就醉了。
“没等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吃过饭了,你想吃什么,跟阿姨说,另做。”
姜悯把毛巾扔到水池边,觉得照顾小孩挺轻松的嘛。
周灵蕴原地站着没动,脸上冒出傻笑。
“干嘛?”姜悯回头,一阵莫名?。
周灵蕴摇摇头,没说话。
奶奶极不?习惯这个家过分的精致、明亮和空旷所带来的疏离感。但为了孙女,她强迫自?己长?久驻足在这片不?属于她的光亮里。
当周灵蕴和姜悯像两块磁铁吸到一处,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奶奶,会自?觉起身离开,躲进卧室,等到周灵蕴需要她的时候,才悄悄地冒出来。
周灵蕴想吃奶奶做的蛋炒饭,奶奶在阿姨的帮助下,开火“哐当哐当”给她炒了一大碗,陪她在餐桌边吃完,等到周灵蕴踩着她的脚后跟随她进房间的时候,她把人使劲往外推。
“去陪她,陪姜老板。”
“我想你,我想先跟你说话。”周灵蕴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于是奶奶准许她睡前停留在客房,“洗完澡你就去陪她睡觉。”
周灵蕴很多事?不?敢告诉奶奶,比如在旧书店看黄色小说,还有蛋挞家里那个残废男人。
她挑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人民大道?香樟树下胜利茶厂那对狗男女。
奶奶听她说完,更不?许她在房间多留。
“你还不?去陪姜老板呐?”
周灵蕴洗完澡,换上舒适的棉质睡衣,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看姜悯十指飞快敲击键盘,目光着迷。
姜悯忙完合拢电脑,瞟她一眼,“干嘛?”
“我觉得姜老板特别有魅力。”周灵蕴双手撑腮,一瞬不?瞬看她,双眼大而专注。
不?知为掩饰什么,姜悯顺手拿起小桌上那本?《孙子兵法》,胡乱翻开一页。
周灵蕴恍然,“原来姜老板是通过兵法让胜利茶厂关门大吉的!这一招叫什么,釜底抽薪还是借刀杀人?”
姜悯好笑,“我没那么大的本?事?,确实是他们自?己经营有问题,做人也不?厚道?。釜底抽薪严重了,做人留一线,小惩大诫而已。”